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原来我是萌贱向 作者:九锡少女 文案 这里是曾经写过的几个短篇。划重点:短篇!!! 随便……看看吧…… 【写完的暂时就这几个……无能又低产的我……哈哈哈哈!】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朝华,霍启凌,李祚,赵之琮 ┃ 配角:叶芄兰,元方,杨娡,关白 ┃ 其它:萌贱短篇,开心就好 ================== ☆、国师是个技术活 作者有话要说:  《微故事》201404期刊 比杂志多了番外,因为有字数限制……T T   国师是个技术活   文/九锡少女(曾用:酸奶小花卷)   故事简介:我万万没想到,做一个国师不仅要会忽悠,还要救死扶伤、演技一流?这,这……到底是闹哪样?说好的专业对口、待遇丰厚呢?!   (一)朝廷首席大神棍   即使满朝文武恶意中伤,也不能阻止我成为一代国师。   从普通道士半月之内升级为官方认证的首席大神棍,想想还是有点小激动的。不过,我才刚到太史院点卯,屁股还没落到这第一把交椅上,竟然就出事了!   “元道长——”院中的小掌历赵升飞奔过来,“门口来了个找,找事儿的!”   我抬脚就踹了过去,“叫我国师!”   赵升抱着腿夸张地嗷嗷直叫:“国师大人!”   我满意地应了一声,“你刚才说谁找事儿来着?”   赵升嗖地凑过来,“有个同行在门口……”话说到一半,他又改口了:“啊不,他进来了!”   我抬眼一看,正见个穿着道袍的少年拿着罗盘,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穿行。   我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赵升先嚷嚷起来了:“喂喂,说你呢,谁让你进来的!”   少年回转身来,但见他脸若脂玉眼似桃花,长袖飘逸宛如谪仙,只可惜一张嘴秒变神棍——“贫道路经此地,见阴云不散煞气冲天,料想是风水不好,故来查探一番。   跑到朝廷神棍根据地里来说风水不好?这……   “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赵升面色古怪。唔,果然不愧是我的得力下属,真真是说出了本国师的心声!   少年没理睬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这位大人好生面善,贫道要为你算一卦姻缘。”说完,他半闭着眼掰了几下手指,故作深沉开口道:“大人,你红鸾星动,明年将有出阁之喜。”   话音一落,赵升噗地笑出声,我眼风一扫,他立刻规矩了。我看着面前的人,终于忍不住冷笑开口:“这话你前年就说过。”   少年信誓旦旦:“天道无常,一切只是机缘未到,这次贫道肯定看准了,你明年绝对成亲!”   我嘴角一抽:“你去年也这么说。”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连字都没错一个。”   “唔……”少年沉吟一下,眼角眯了起来,“今年还没过完,你如何知道你嫁不出?”   赵升一脸惊奇,望着我们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摁住额上突起的青筋,败下阵来,“皇上,你闹够了没……”   “咕咕……”回答我的是一阵肠道蠕动。他启齿一笑,摸了摸肚子,慵懒道:“朕今晨还未用膳,姑且在国师这里将就一下吧。”这人脸皮忒厚,这会儿被我拆穿,又从神棍秒变正常。   我舒了一口气,正要答应,又听他叹了口气:“腹中空空果然会功力大减,待用完早膳,朕要继续为国师推算姻缘。”   我顿时有种深深的不祥感,眼角一抽,这才瞅见身旁的赵升已完全惊呆在原地。   (二)皇帝是个大神棍   说起来,我能这么快升职加薪,当上小道长,出任大国师,走上人生巅峰,完全是因为我上面有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霍启凌。   霍启凌登基已有三年,虽然一直无心朝政,但却做了一件比他所有祖宗都成功的事,那就是——求仙问道。   年纪轻轻就开始神神叨叨,霍启凌他不是脑子有病,只是童年教育有问题。   这孩子从小天资聪颖,可惜身体虚弱。他的母亲张淑妃在先皇耳边吹了无数次枕边风,终于使得先皇答应让他去九英山天玑道长处调养身体。拜这个决定所赐,小霍启凌身体倒是调好了,却从此热衷修道。十年之后,先皇病重,霍启凌接旨回宫。先皇见到当年病怏怏的儿子,如今生龙活虎,而且360°无死角和自己年轻时一样帅,心中欢喜,弥留之际传位于他。霍启凌就这样靠长得帅得了皇位,所以对这个位置没有半点感情,整天都琢磨着如何跑回九英山继续修道,连他母亲张太后都拦不住,最后还是丞相聪明,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世,大隐隐于朝,在民间修行不如在朝廷修行。霍启凌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三天两头穿着道袍来上朝,更指使礼部把大臣们上朝手里拿的笏板硬生生换成了三柱香……   唉,照霍启凌这表现,真真儿是个要亡国的前兆,我……必须抓紧发展我的神棍事业,呃,在发展事业之前,还得先贡献早饭。   “这……”霍启凌坐在神棍第一交椅上,用一根筷子串起食物,语调透出一股子嫌弃:“是什么?”   那团泥巴色软绵绵的东西在我眼前冒着热气,我捂着比他更加饥饿的肚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回皇上话,这是面食家族中最近崛起的,荞面馒头。”国师不用上朝,我向来都带着早饭来点卯,现在皇帝提出蹭饭,我也只能拿自个儿早饭当御膳了。   霍启凌的眼神瞥向另一盘。   我觉悟甚高,忙道:“这是蔬菜家族广受追捧的,咸菜。”   霍启凌看看馒头,又瞅瞅咸菜。   我心领神会,喜笑颜开:“粗茶淡饭入不得皇上贵眼,不如……皇上还是回宫吃吧。”   霍启凌摆了摆手,看着我目光无比悲悯,“想不到爱卿的日子过得如此清苦……”   这……是要加薪的节奏?我笑得殷勤,还没说话,又听他蹦出一句——“朕用膳之后,一定帮你算出段改变人生的姻缘。”   我:“……”   皇帝坐着,我站着,皇帝吃着,我看着,但这个早晨注定可以更悲伤。正当霍启凌一边嫌弃,一边高贵优雅地……啃馒头,赵升又一次飞奔进来——“国、国师,外面又来了两个找、找事儿的!”   “本国师不在,让他们改天来找事儿!”人红是非多。我心头窝火,当下一脚把赵升踹出门去。哪知我这脚才将将收回,他又蹿了进来,脸憋得通红:“国师、大波、大波!”   “大波?”霍启凌恰好吃完馒头,眼光向我斜来,舔了舔唇,我立刻收腹挺胸,他眼角一眯,与此同时,院子里齐刷刷惊现一群道士,而赵升终于缓过气儿来把话说全了:“国师,一大波同行正在靠近!”   我神色讪讪,霍启凌露出一个我早知道不是在说你的表情,那双灿若桃花的黑招子满满都是捉弄的笑意。我克服住想要以下犯上的心态,挪步到了门口,正打算开口喝问,目光却停在了为首的道士身上。   这人真眼熟。面如傅粉,剑眉颀长,泛着桃花的双眼和霍启凌有三分相似,却不似那般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只幽静冷冽,像还飘着雪花的早春刚刚探出一枝花骨朵儿。就这气质,不知甩了霍启凌几条街。   我乐呵呵地凑上去:“睿王殿下……”   这群道士的带头人是皇帝的长兄,睿王霍祈瑞。此时,他神色冷淡地颔首,瞟了我一眼。   我因他凉飕飕的眼神缩回了一只脚,是了,人前不能太熟稔。眼风快速在他身后扫了两圈,好几张熟面孔都对我怒目而视,我心里一咯噔,就见霍祈瑞率先撩袍跪下,低沉的嗓音不卑不亢:“臣霍祈瑞,恭请皇上回宫上朝。”   话音一落,他后面那群人齐刷刷跪了一院子:“恭请皇上回宫上朝。”   我和赵升都被这阵势惊呆了,风过,将我刚才关上的那半扇门“吱呀”吹开,霍启凌手拿罗盘站在门边,袍角飞扬,笑容懒散却含了一丝无奈——“贫道已经说过了嘛,今日冲煞,不宜上朝呀。”   所有人:“……”   (三)睿王才是我男神?   虽然皇帝和我有着同样的信仰,但我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一句:有个神棍做领导,真是太糟心了!   继将笏板改成三柱香后,霍启凌又开始折腾礼部,让把朝服换成道袍,理由也很充分——“信仰不同怎么共事?不穿道袍朕就不上朝了。”礼部也不想替皇帝的懒惰背黑锅,咬着牙好不容易把工作落实了,众臣穿着道袍来上朝,眼见霍启凌都走到龙椅前了,众臣正准备朝拜,不料,霍启凌盯了罗盘半晌,蹦出一句:“今日不宜上朝。”然后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事情到此结束的话也就算了,大臣们至少不会把这个事情扣到我头上来。可恨的是,霍启凌心血来潮,抬脚就往我太史院跑……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终于遇见我这么有真学识的同行而激动不能自持,可惜俗人不懂知音难觅,于是我背上了大黑锅,就连乔装来到睿王府的时都能听见自己的赫赫“盛名”——   “哎,你听说了吗?皇上为了国师已经连着几天不上朝了!”仆人甲鬼鬼祟祟。   “什么?”仆人乙茫然,“皇上不是经常不上朝么?”   仆人甲反驳:“和以前可不一样!这次是为了和国师在一起才……啧啧,绝对是龙阳之好!”   仆人乙困惑,“国师不是女人吗?”   仆人甲不以为然,“你见过那么平胸的女人吗?”   “喂!……”我的性别有那么模糊吗?!话才出口,肩头突然搭上一只温润的手,旋即一把冷清的嗓音响在头顶,“交给我来。”   我仰头,但见青衣冷冽,身姿卓越。霍祈瑞神色淡漠地睨了身后一眼,两个亲信将先前嚼舌根的仆人抓走了。他这才看向我,“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脸上一红,嘴角翘起:“为了王爷,什么委屈都值得。”   霍祈瑞眸色深深,低沉的嗓音难得透出一丝柔和:“寿宴的事,你可准备好了?”   他说的是明日太后寿宴招我观星推演之事。我莞尔一笑,回道:“王爷放心,一切会按照王爷的计划进行。”   霍祈瑞颔首,凝视我片刻,“这几日,我会多派几人暗中护你周全。”他抬手挽过我耳边青丝,细心叮嘱:“还有,务必让赵升跟在你身边,他也会些功夫。”   我皱了下眉,迟疑道:“王爷不必分心于我,若是计划成功,你身边必然危机四伏,要多留几个人相护才好……”   “无妨,本王还不缺这几个人。”霍祈瑞握了我的手,掌心的温暖令我心中一颤,他看着我,眼光温柔,“元儿,待到事成,必不负你。”他冷峻的面孔愈发靠近,湿热的呼吸沾染到我的皮肤令整张脸都烫了起来,心如鼓噪,我下意识地想要逃开,但转念间又努力克制住了,只闭着眼僵硬地站在原地。热气愈来愈近,几乎碰上我的唇,我浑身过电般的一颤,差点尖叫起来,然而我的尖叫还未出口,那热气已擦过我的唇瓣,在腮边落下一片柔软。   我蓦然睁眼,摸着腮边他落下的吻,强作镇定绽出一个笑。   霍祈瑞眯着眼,不同于霍启凌的慵懒,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有一种危险的美感,那探究的目光让我一身汗毛倒立。半晌,他脸上的神情转为歉然,“是我唐突了。”他摸了摸我头顶的发,嘴角微扬,如春雪消融,“以后我会给你更多时间适应。”   我垂眸做羞涩状,藏在身后的手却紧握成拳。   (四)寿宴   霍祈瑞要谋反。   他本是先皇的嫡长子,比庶出的霍启凌更有资格坐上皇位。可惜,皇后早逝,先皇痴迷于霍启凌的母亲张淑妃,对霍祈瑞一直不冷不热,后来更是为了避免霍祈瑞上位后报复张淑妃母子便将皇位传给了霍启凌。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我现在的境况注定比这个故事更悲伤——为了让我全力配合,霍祈瑞派了四个杀手暗中保护我,明面上还跟着个赵升近距离监督。   我造,我又一次用生命秀了智商。我才不信霍祈瑞布置下这个阵容,只是为了保、护、我!   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哀伤地叹了一口气,在笙歌鼎沸的寿宴上满脸郁卒。   “国师,国师……”赵升的呼唤拉回我的思绪,我扭头看他,他神色焦急:“皇上已经喊你几声了!”   一角明黄在余光中飘过,我抬头一看,霍启凌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得很正式,那身天子朝服在灯影下熠熠生辉,高贵雍容,他俊秀的面孔在此刻看来威严冷漠。   真是奇怪,明明平日是那样懒散的性子,现在换一身衣服,竟也穿出了上位者的气度,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已隔了万水千山。   还好,陌生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我愣神的时候,霍启凌对我挤眉弄眼:“朕知道朕长得帅,但……国师你一直盯着朕看的话,朕会误会的哟。”   我……究竟是为什么刚才会觉得他高大上!揉着抽搐的嘴角,我屈膝行礼,“皇上何事唤臣?”   霍启凌并未言语,上下打量了我几圈。我浑身不自在,正要开口,他已先说道:“太后要见你。”我一怔,他勾了勾手,“跟朕来。”   我跟上他,战战兢兢地在朝臣们的跪迎下来到张太后身前。怎么说呢,这个先皇最宠的妃子有着理应受宠的本钱。年逾四十,却风华依旧,精致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含笑时那如水的温柔仿佛可以将人溺毙,唯一可惜的是,她近几年来眼神愈发不好了,据说是年轻时做针娘留下的隐疾。   在霍启凌的引导下,我向太后行了礼,她把我唤到近前,拉着我的手,眯着那双看不真切的眼睛看了我半晌,突然笑眯眯道:“你就是传言中,我儿子在外面包养的媳妇儿?”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这……什么逻辑?呸,不对,谁是他媳妇儿?!缓了缓,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太后……我是国师……”   “哦……”太后拍拍我的手背,和蔼地笑了:“闺名叫国师?真别致啊……”   “……”太后您究竟是眼神儿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纵使我忧郁得无以复加,也无法阻止事情的继续发展,在察觉到身后的赵升在扯我衣角以作提醒后,我立刻变身神棍,“无上天尊!”甩了一下拂尘,我大声道:“启禀太后,臣奉命前来观星推演,愿为太后添福纳吉。”   太后被我这一嗓子吼得怔住,又眯着眼瞅了我半天,才抓着霍启凌的爪子问:“皇帝,这人何时来的?怎么和你媳妇儿这么像?”   我一个踉跄,霍启凌咳了一声,憋着笑:“母后,您还是先听听国师推演的结果吧。”   太后点点头,轻皱眉头似乎在回味霍启凌的话,那飘忽的目光再次望向我时,我听见她疑惑低喃:“连名字也这么像?”   “噗……”霍启凌终于绷不住笑出来。   我脸色一黑,原想瞪他一眼,却忽觉心头发毛,有一种深深的不祥感,我蓦然回头,果然对上了不远处霍祈瑞冷飕飕的眼神,我一哆嗦,连忙从赵升手里接过观星册,对太后道:“禀太后,此乃太史院近十天的星象记载。”我随手翻开一篇,抬手指向夜空北方的一处星辰,“此乃紫薇垣,象征皇室。”我又指向西方,“这是西宫白虎。”一甩拂尘,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道骨仙风,“此二星本应交相辉映,但近来西宫白虎却隐有盖过中宫紫薇之势,此乃大凶之兆啊!”   霍启凌并没有抬头去看我说的星辰,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我,眼中意味深长。我心头一紧,太后先开了口:“哀家不懂什么凶啊吉的,你且说说如何化解吧。”   我敛眸垂首:“禀太后,只需择吉日让皇上去京郊‘承乾台’祭天即能化解。”   太后侧首问霍启凌:“皇帝,你怎么看?”   霍启凌摇头蹦出一句:“儿臣只会堪舆占卜,不懂星象。”言罢,他笑了笑,“不过……就照国师说的做好了。”   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悄悄呼出一口气,手心的汗几乎将观星册的一角打湿。其实,他只需再靠近一步,就会发现观星册根本一字也无。其实,只要让我再解释一下星象,就会知道西宫白虎在深秋初冬星光粲然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那时,我就会被拆穿,失去做棋子的价值甚至活不过今晚,但却可以保他不陷入睿王的阴谋。   可是,他始终信我。   (五)祭天   我心神不宁。   睿王逼我用祭天为借口骗霍启凌去‘承乾台’,傻子也知道这是阴谋,所以我此刻万分焦急地想要将这件事透露给霍启凌,但整场寿宴赵升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完全没有机会。   恍惚中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七分笑意——“国师,你就这样喜欢朕么?又看呆了?”   我回神,这才发现寿宴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周围除了我和赵升就剩下霍启凌和几个服侍的宫人。御花园中粉色海棠连成一片,在这初冬的夜晚格外嫣然,霍启凌站在花旁,眉眼含笑,相映成画,他向我伸手,语气略有无奈:“走吧,朕的御辇就在前头,借你坐到宫门好了。”除了皇室可以在皇宫里驾车之外,其他大臣的车马都只能停在玄德门,我也不例外。   我真的有些看呆了,又开始恍惚,直到霍启凌牵住我的手,肌肤相接,我蓦然眼前一亮。   霍启凌带着我向前行去,赵升紧紧跟在后面。一路上我面色如常,小指甲却一直在霍启凌手心描摹着“反”字,我相信只要他智商正常都会明白,可是眼看御辇就在近前,他却一点反应也无,我暗自焦急,突然手上一紧——他攥紧了我手,我心中一喜,抬头,他向我眨了眨眼。   这时我们刚好走到御辇前,霍启凌拍拍我的手背,附到我耳边低道:“你的心意朕明白了。”言罢,他招了下手,一个宫人趴到地上,请我上辇。他言笑晏晏:“夜深了,早点回去。”   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我高兴地跟他道别,完全没有察觉他话中的不对。   安庆三年,十一月廿九,忌婚嫁,宜祭祀。皇帝前往‘承乾台’祭天祈福,携三品以上朝臣及国师随行。   祭天仪式举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不到午时便结束了,只待午休之后便能回宫。由于这期间霍启凌一直表现得很镇定,我也渐渐放下心来,虽然我不知道睿王谋反的具体计划,但既然那晚已经传达出了信息,我相信霍启凌一定有他的措施,只是……没多久我就发现我这个想法简直图样图僧破,霍启凌他的智商真的待、拯、救!   用过午膳,我打算晒晒太阳什么的,正打着哈欠从分给我休息的房间里迈出一只腿,却蓦然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谁敢冲撞……”我有些窝火,揉着脑门,一抬头就僵住了,硬生生将后面的声音吞了回去。   眼前的人赫然是穿道袍的霍启凌。我尚摸不清情况,却突然听见院门口好像有声响……我心头一紧,想到霍启凌现在身边完全没人保护,如果赵升来了一定会见机刺杀!这个念头一起,我立刻慌了,忙扯着霍启凌就往房里躲,“快点快点!”   霍启凌半推半就地被我推搡进了房,还笑嘻嘻地来抓我的手,“别急,别急嘛……”   我一边躲闪,一边推,“再迟就来不及了!”我都快急疯了好吗!   “来得及来得及……”霍启凌终于成功抓住我的手,朝我眨了眨眼,“朕已经吩咐晚些回宫了,你想试什么姿势都来得及。”   我手一抖,有种不祥感,“这……和姿势有什么关系?”   霍启凌用脚关上房门,用小指在我手心划拉着,低笑:“那晚你在朕手上这样这样……难道不是叫朕来幽会吗?”他将我扯到怀里,顺带在我头上亲了一口,“来吧,国师!朕准备好了!”   来……你妹啊!我如遭雷劈,反应过来时候,外衣都被他脱掉了。我挣扎着腾出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睿王要谋反,别跟我说你真的一点应对都没有!”   “唔……”霍启凌正要扯开我的绥带,见我是真的急红了眼,他才缓缓收手,在我头顶揉了两下,声音闷闷的:“这个时间谈朝政,元方,你真是煞风景……”   我彻底暴走:“不许叫我元方!”与我的怒吼声同时响起的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赵升满身血腥站在门口。   整个世界都静了。   (六)逃命   “皇上,情况有变,请速速移驾!”赵升跪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让人感到陌生。   我还没机会搞清状况,就被霍启凌套了件大氅,拉着往外跑,一出院门我就看到四具穿着黑衣的尸体,那是睿王安排在我身边的杀手。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我强忍不适,一抬头,却见山顶上的‘承乾台’火光冲天,我这才发现周围的情况实在不妙,到处都是厮杀声、尖叫声,整座山峰已经乱成一团。   眼前的种种表明睿王已经行动,但谁也没料到他竟然会用屠山这样直接又残忍的方式。在这样几近疯狂的攻势下,让霍启凌所有的计谋应策都落了空,恐怕……睿王根本不是要皇位,而是要霍启凌的命。   霍启凌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绷着嘴角,紧紧攥着我,在一片狼藉中左躲右闪,幸而有赵升在旁协助,才没有受伤。我隐隐猜到霍启凌是要去和埋伏的兵马汇合,只是这远比我想象中难,而且越到后来越难,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见到就杀,赵升疲于应对,而我们在逃跑中也与目的地越来越远。   在最后一次被三人围攻的时候,我们终于被逼上悬崖。   云雾缭绕,全然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崖上劲风吹乱我身上大氅,霍启凌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冷,“元方,你怕吗?”   我咽下一口唾沫,看看悬崖,又看看赵升挥着剑几乎没有了章法,心里满满都是绝望,于是我说:“我怕得要死!!!”   霍启凌怔了一下,面色纠结:“我以为你会说……有我在你就天不怕地不怕。”   我翻了个白眼,突然看到赵升被踹到在地,口中鲜血狂吐,三个人被赵升杀了一个,现在有两个向我们奔来。   我这下是真的哭了,忍不住节节后退,蓦地脚一滑,我……终于踩空了,连带霍启凌,一起被我拉下悬崖。   巨大的失重感让我恐惧至极,旋即我感觉腰间一紧,我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呼啸寒冷的劲风中,我耳边只有略快但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七)元方   我曾经看过很多话本子,里面有好多掉下悬崖而不死的方法,譬如下面是水,譬如挂在树上,但无论哪一种方法都没有讲过,掉下来的人会死一个活一个。   所以当我涣散的意识逐渐拼凑回来,勉力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丛里时,我就想,霍启凌绝对不会死。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去找他,却蓦然被一个东西绊倒。我气急败坏回头去看,然后就瞄到那一角熟悉的道袍,我忙手脚并用爬过去。   他的情况并不好,脸色苍白,右小腿肿得发亮,我拍着他的肩唤他的名字,可是我喊了半天他都没反应,我越喊越害怕,觉得被话本子欺骗了感情,加上之前受了惊吓于是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突然听到有微弱的□□,我顿了一下,扭头一看,霍启凌缓缓睁开眼,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我“哇”地一声哭得更欢了。   霍启凌愣了下,手指艰难地伸过来碰了下我的手,“你,你究竟在哭什么?”   我一边抽泣一边说:“我刚才以为你死了,想到要给你挖一个巨坑觉得压力好大。你现在活了,我想到以后都要照顾你……压力更大了!”   霍启凌满脸郁卒,恨不得掐死我。   在荒郊野外求生对于我和霍启凌来说不算难事,难的是,霍启凌摔断了右手,而右小腿骨裂肿得吓人,必须好好调养。   我掉下来的时候是直接吓晕了,霍启凌说本来他是被半山腰的树枝挂住了,结果怀里抱了一个我,超重之后才摔下来,又遇到下面是一片树林,缓解了下坠的力道,但掉下来时候他一直把自己当人肉垫,所以他摔得很严重,而我还健全。   他愤愤不平地嚷嚷:“如果你不照顾我一辈子,你都还不了这个人情!”   我翻了个白眼拿着削好的木板,一边固定他的手一边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人灭口,一辈子不用还人情?”   他痛得龇牙咧嘴,“元方,你这个白眼狼!”说完又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肚子,撇了撇嘴,“元方,我要吃肉!”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叫我元方,我掐死你!”   霍启凌全不在意,明明额头冷汗丛生,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叫元方叫什么?国师?元元?方方?”他列述了一遍所有叫法,然后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师父给你取这名字挺好的,你为什么老是要嫌弃呢?”   我实在忍无可忍,闭着眼手上使劲一扯,霍启凌立刻痛得嗷嗷直叫。   耳边清静了。   (八)我们的故事   师父说天圆地方,包纳万物,于是给我取了个谐音名——元方。   我是被师父捡来的,一直带在身边。师父虽然名气很大却很少出山,所以鲜少有人知道他还有我这么一个徒弟。   六岁的时候师父领来一个和我同岁的小男孩,那个男孩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有朵朵桃花迎春绽放,可是那个男孩身体很虚弱,一直养了一年,他才能经常出房间和我一起玩。他刚来的时候很恬静,几天也不说一句话,我很喜欢他,就经常摘些山上果子花草给他。可是渐渐的,我就不喜欢他了,因为他总是欺负我,学东西也比我快,自从他来了,师父老是说我笨。   我很贪吃,所以小时候长得很胖,于是七岁的时候,他就喜欢捏着我的脸说,元方元方,你果然又圆又方。你看,你身体是圆的,脸是方的。   我非常委屈,就去找师父告状,可是师父说,元方啊,你要多让着他,若是他长大了记仇的话,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当时不明白为何师父会这么说,但后来我知道了……那个男孩是皇宫里的人,与我本不该有际遇,是因缘巧合,我们才会遇见。   我从梦中醒来,身边的火堆已经快要灭了,身旁的霍启凌还睡,眉头蹙起,看来是身上的痛楚让他睡不安稳。   我加了些柴火,思绪突然飘得很远。   一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和一只玉佩,我认得那只玉佩是霍启凌的贴身之物,而那封信的大意是睿王要谋反,让我下山助他。   于是我收好行装拿着信去向师父辞别。   师父看了那封信很久,问我,自古为帝者,无一不是兔死狗烹之辈,你如此为他,值得吗?   我当时回答得很坚定,我说,如果一件事非要考虑值得与否再做,那么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做。其实霍启凌已离开三年,而我们也再无联系。只是……十年青梅,我知道,他一直在我心里,现在只是多一个让我去找他的借口。   师父悲悯地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声,孽缘。   我义无反顾地下山了,只是下了山我才发现要见到霍启凌很难。而且我一下山居然就遇上了抢劫,是一个华服公子救了我,而他长得和霍启凌有些像。后来我发现他竟然就是霍启凌信中提及的睿王!于是我借此机会潜伏在他身边,受他力捧成为京城第一神算,然后霍启凌召见我,随即封为国师,我们默契地在人前装作不认识,只等睿王落网,没想到……最后落得如此田地。   我正想得出神,霍启凌嘤咛一声醒转过来,“元元,我要吃肉。”   “……”我开始觉得我下山是个错误的决定。   (九)回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山崖下开始飘雪,我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洞口,于是我和霍启凌就这样在住了下来。   因为从小在九英山上修道,所以我和他的野外生存能力都很不错,我找了草药给他敷,他脚上的淤肿倒是消得快,只是仍然不能用于行走,这就成了他耍流氓的最好借口。譬如穿衣服时——“元元,我脚痛手痛,穿不上裤子了!”   出恭时——“元元,我解不开裤头了!”   睡觉时——“元元,底下的石头咯得我腿痛!”   我再次觉得下山就是个错误!   时间过了大概有一个多月,霍启凌的伤腿终于可以直立行走,于是这段时间他开始研究如何单手将我压倒,并且让我反抗无能。   与某虫上脑的雄性不同,我开始觉得无聊追问起睿王谋反那天的事。   “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升怎么突然开始保护你了?”   霍启凌拿着小石头在身上比划研究穴道,并不肯告诉我,最后我问得紧了,他才抛出一颗石子,漫不经心吐出两个字——“太后。”   我凑上去,“这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霍启凌支支吾吾。   我气得牙痒痒,开始刺激他,“霍启凌,好歹你也是个皇帝,消失这么久都不见有个人来找你,你就不怕江山易主?!”   他“唔”了一声,掰着手指摇头晃脑:“据我夜观星象,不出三日,必有故人来访。”   我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树林,只笑了一声:“呵呵。”   说来奇怪,就在霍启凌说了那句预言之后,第三天午时竟然真的有一群人找来了!   为首之人,居然还是丞相!   (十)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和霍启凌被丞相从山崖下救了回来。   但很奇怪,丞相竟然没有带我们回皇宫,而是落脚一个很隐蔽的小院落。我起先对这样的安排感到不理解,但当在回来后的第二天看见她,我就有些明白了。   她坐在扶椅上,膝上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小男孩粉雕玉琢,眼睛很亮。   我行了一礼:“太后。”   太后颔首,望向我身旁的霍启凌,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良久,霍启凌轻声一笑,抬手揉下了我的头发,“元元,你叫错了,应该是……太皇太后。”   我怔了一下,蓦地抬眼向她怀中的小孩看去,那小孩咯咯地笑,张太后也笑,那一笑的风情让人迷醉,好像……和初见时有什么不一样了。“你应该识得这孩子。”   啊?我心里咯噔一声,嗖地看向霍启凌,难道……霍启凌大概知道我在想什么,哭笑不得,对我低声道:“这是睿王的庶子。”言罢,他看向太后,笑容有些苦涩,“母后,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何必杀他?”   太后抬眸,我忽然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是她的眼睛……如果说她的眼睛之前是蒙尘的宝石,那如今就是已经吹开吹尘,露出了惑人的光彩。“这世间哪有斩草留根的道理?”她冷笑一声:“你果然还是不适合做帝王。”   霍启凌无奈一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住我的手,那样用力,好像他一松开,我就会离去一般。   而我,向他回应一笑。   太后看着我们相握的手,向我道:“你叫元方?”   我点了点头,她摸着小男孩的头,有些感慨:“当初哀家让你下山,本来是想利用你……”她的目光转向霍启凌,颇有些意味深长,“虽然现在不需要了,不过……好歹也算成全了你们一段姻缘。”   等……等会?让我下山的是太后?!我瞪向霍启凌,“原来你一直没想过要找我?!”   霍启凌眉眼带着无奈的笑:“傻瓜,危机未除,我怎么可能让你身陷险境?”顿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什么,“难道你一直以为是我叫你下山的?怪不得一直不给我好脸色看!”   我对他叫我下山这件事确实有点怨气,要不是我巧遇睿王,怎么能再见到他?不对,不是巧遇,现在看来分明是太后的计谋!   安庆三年十一月廿九,睿王携杀手及亲兵屠杀‘承乾台’,当晚被太后遣兵诛伏,皇帝下落不明,太后斩杀睿王,拥立其子,称太皇太后,至此垂帘听政,两月后,太皇太后眼疾不药而愈。   很久以后,霍启凌才和我说起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昔年先皇的皇后曾经陷害太后,太后记恨在心,用尽手段谋杀了皇后,长大后的睿王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向他们母子报复。只是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睿王谋反是为了皇位,所以当他不折手段使用激进方式的时候,霍启凌和太后的部署就被全盘打乱。   霍启凌说,其实他最清楚自己的母亲,他知道她一直想要皇帝位,所以在政期间从来不和她争权。他很庆幸曾和我掉下山崖,否则他甚至不敢保证太后不会向他下杀手。毕竟太后已经想过要用我来要挟他。   我听后,长叹一声,野心果然是世间最丑陋的欲望。   (十)尾声   我策马踏出城门的时候,身后突然有烟火升空,我驻马回头,见那无垠的夜空里绽出一朵绚丽的色彩。   “真好看。”我对身后的霍启凌说。   霍启凌一手揽着我的腰,因为右手还夹着木板,所以还不能骑马,他静了半晌,突然皱着眉头问:“今天……是不是安庆三年最后一天?”   我心里一紧,莫非他还眷念皇位?只是……太后让我们离开,那就是不愿归政了,那……我张口正要说话,霍启凌居然用完好的那只手抢过我手里的缰绳,一夹马腹,道:“咱们快找个地方成亲去。”   啊?怎么突然这么跳跃?“不,不用这么急吧……”   霍启凌哈哈一笑,气息沾染我的耳朵,耳朵完全烧红起来,他一抖缰绳,马儿开始奔跑,而他在风雪中挥舞着那只带着夹板的手,兴高采烈——“我早就说过,今年你一定会嫁出去!”   我被冷风一吹,立刻反应过来——“混蛋!谁要嫁你?你还没跟我求亲呐!”   (十一)番外:又圆又方   我每天都要喝很多药,可身体却越来越差。   御医和我父皇说,我是天生体弱。可我知道,是因为母亲一直喂我□□。   我父皇只有长兄和我两个儿子,所以一直很宝贝,而我每次生病,父皇都会在我母亲这里住下。   我想,我大抵是不喜欢母亲的,可,毕竟是母亲。   我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待我病好,发现所有宫人都身着缟素,我问他们,他们说是皇后甍逝,所以要举宫哀悼。后来,我听见了母亲和她心腹的谈话,我这才知道,皇后其实是被赐死的,罪责中有一条是她毒害皇嗣,往我的药里加□□。   我很心寒,母亲为了争宠,可以连我也牺牲最后嫁祸他人。小孩子不懂隐忍,于是我哭了,哭得很大声,这哭声惊动了我母亲,于是她知道我偷听了她的秘密。   没多久,我就被母亲送出宫了,去九英山一个叫天机道长的人那里调养身体。   我从没想过,这一去,竟会认识她,那个带我走出阴霾的女孩。   心情低沉身体比以往更虚弱,我刚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窗台上放了一枝娇艳欲滴的桃花,我被那颜色吸引,拿起来时还闻到了它的芬芳,我想这就是九英山上春天的味道么?   第二天,我的窗台又放了东西,这次是一枝杏花。   第三天,是一枝梨花。   第四天……   我开始好奇那个每天在我窗台放花的人,可是我一连盯了几天,每次它都是突然就出现,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莫非……是得道的仙人?   我起了疑心,于是我披着衣服在窗台旁守了一天,当那只桔子出现在窗台时,我一把抓住了,我似乎看到一只嫩白的小手飞快地缩回去。我扒拉着窗台往外看,仍然没看到人影。突然一个软糯的声音在窗台下响起——“你是在找我吗?”   我吓了一跳,顺着声音往下一看,发现那是一个肥嘟嘟的小姑娘,肉肉的脸让人很想摸一把,她身量不高还不到窗台,所以我一直没能发现她。   我很好奇,“你是谁?”   她咯咯地笑,笑声软绵绵的,而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棉花堆起来的,每个地方都让人觉得又软又暖。她说:“我是元方,师父说是天圆地方。”   圆方圆方,又圆又方?我看了看她圆鼓鼓的小肚子,又看了看因为额发而显出了方脸效果的脸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你的名字真贴切。”   ——完    ☆、丞相大人千千岁   丞相大人千千岁   文/九锡少女   (一)丞相   冬雪消融,春花初绽,南楚迎来了新朝建立后的第一春,在这万民同乐之时,刚登上帝位的年轻皇帝却遇上了麻烦。   都城宁南,行宫,隆元殿。   宁南王李照站在殿中,口沫横飞:“启禀皇上,我南楚立朝一月,至今仍无丞相,长此以往,恐累及皇上威名,贻误我朝霸业!”   眉如墨画,唇红齿白。李祚穿着并不合身的龙袍,坐在涂黄漆的精简龙椅上,笑得一团和气:“爱卿所言极是。”眼珠一转,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朗,“只是,丞相之职命已许你代理,爱卿今日再言立相,难道是在向朕请辞?”十天来,李照每日都要重复以上内容,他次次借口推托,昨日实在不厌其烦,便命李照代理丞相之职,原以为他会消停两日,结果……   李照低头作擦泪状,痛心疾首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上命臣代理,但臣始终不是丞相,实在无法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为臣正名,早立丞相!”   老滑头!李祚在心里低骂一句,挑了下眉,摸着下巴,开始拖延,“这个……”   李照是何等人精,当即往前一扑,以头抢地,“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朝政不可一日无相,还请皇上早立丞相!”   话音一落,大臣纷纷拜倒附和:“请皇上早立丞相!”   动作一致、异口同声,三十来个臣子愣是一个错的都没有。声音更是洪亮地震得他这刚修葺过的隆元殿抖了三抖。   这哪里是请立丞相?分明是逼他立相!“你们!”李祚刷地气血上涌,但忍住了。面前的桌子是新买的,他决定放弃拍案而起,改为蓦然站起甩两下袖子,突出他的愤怒。   李祚抠门计较,有人却不客气。隆元殿刚粉刷过的门被“啪”一声踢开,踢得李祚心惊肉跳,差点跳起来对踢门而入的人大喝一声,赔朕的门!他忍啊忍,又忍住了,而来人已经步入。   白衣如雪,随风而荡。她月眉凤眼,昂首行来,仿佛世间万物都不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面对如此气场,李祚只想羞死一万次。   大臣们窃窃私语。李照目光闪过阴霾,拱了拱手,声如洪钟:“杨小姐,我等念你是未来皇后,平日再三敬你,但今日你胆敢擅闯朝政重地,是否也太目中无人了?!”   杨娡瞥他一眼。   李照强忍怒火,颊边肌肉止不住地跳动,“请杨小姐给我等一个解释,今日擅闯隆元殿到底意欲何为!”   杨娡面无表情,目光冷如寒霜,轻轻一扫,满室寂静。   她风轻云淡,却掷地有声——“意在丞相。”   总共说了四个字,解释得……太清楚了!   (二)婚约   提起杨娡,那绝对是李祚生命中的噩梦。   楚国还在的时,李祚是太子,他有一个被历朝历代奉为太子良配的未婚妻——丞相之女。很不幸,杨娡就是那个丞相之女。   杨家三代丞相,个个文武双全,杨娡她爹更是从小就顶了神童名号。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李祚不清楚他老爹小时候是不是智商捉急,但可以肯定的是杨娡遗传了他爹的逆天智商,是一个分分钟碾压他的存在:   五岁的李祚会背三字经,他爹高兴地在中秋宴会上炫耀,他当众背诵却忽然忘了后几句,小他一岁的杨娡帮他背完。末了,他爹为了缓解尴尬,便道,不愧是丞相之女,小小年纪背得比太子还熟练。杨娡漠然,那是臣女两岁的读物,如今已读《左传》。   李祚泪奔。   十岁的李祚骑射颇精,他爹高兴地在校场炫耀,于是他骑上马匹轮射一圈,九箭中的,全场喝彩。他爹盯着杨娡面无表情的脸,觉得是时候把面子找回来了,于是杨娡骑马轮射一圈,七箭已过,最后三箭,她分别掷出三枚铜钱,串起铜钱之时三箭全中。全场寂灭。   李祚哭了。   到了李祚十二岁的时候,琢磨半月写了篇《论奢能败国的必然性》,他爹看杨娡风寒缺席,高兴地在上元宴会上炫耀,杨娡的哥哥杨振拿出一卷杨娡在病中写的《治国策》,看得他爹喟叹不已,召来李祚密谈,第二天颁旨,立杨娡为太子妃,及笄之日行册封大礼。   李祚这辈子践踏杨娡无望,但没想到他不仅娶不到她,还要丧父又失业——杨娡及笄这年,楚国被卫国灭了。   “皇上,杨小姐来了!”心腹太监徐尹匆匆跑进来。   李祚甩甩头把回忆从脑中赶走,杨娡走到桌前,放下一张纸笺,盖住他面前的奏折。   “杨娡免俸为相三年,此后与李祚解除婚约,各不相干……”李祚念出上面的字,指着右下角“立据人”后空出的位置,皱起眉,“什么意思?”   杨娡睨他一眼。   李祚绷着脸,看向徐尹。徐尹硬着头皮圆场:“好像是信不过皇上,要立据为证……”   李祚抓着字据刷地站起来,“在你眼里朕就这么不守信?”   “我只信自己。”   李祚盯了她半晌,终是气馁。从小到大,他从没赢过她一次,这次也一样。   楚国国破,他领着数百贵族贸然来到宁南,建立南楚。宁南王李照一下从封地最大落为第二,他一心想当上丞相稳固自己的地位,但李祚怎能给他这个成为自己心腹大患的机会?楚国历代丞相皆为名仕,俸禄奇高。他迟迟不立丞相,一是没有合适人选,二是……没钱。思前想后,李祚还是硬着头皮找上杨娡——杨娡乃名仕之后,且才情高绝乃是举国公认。   杨娡答应助他,却要求三年之后解除婚约。   李祚觉得又被羞辱了,但是他忍!他咬着牙提出,悔婚可以,三年不准拿俸禄!   原来他的婚姻只值三年俸禄。   可是没办法,谁叫他已经不是土豪了?穷得连龙袍都是他爹剩下的,住的寝宫漏水到现在还没修,好歹……省下一笔。   看在钱的份上,李祚忍辱负重签名盖印。杨娡拿了字据转身就走,这么多年来,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规矩,早已成了习惯。   初春的阳光从窗缝里悄悄钻进来,她背影清丽绝尘,一身白衣欺霜赛雪。“喂!”李祚忽然站起来。   杨娡略略回首,“有事?”   李祚有些踌躇,把视线转至一旁,似乎被她的白衣刺痛。“那个……丧期早就过了,你不用再穿丧服。”   杨娡身形一顿,没有回答,片刻后抬步离去。   自从那件事后,她越来越冷漠了。李祚苦涩一笑。   (三)治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逢危难,黔首有责。前朝丞相之女杨娡,有惊世之才,治国之能,即日召为丞相,以辅佐天子、领率百官。   立相之事本就是与杨娡合谋,所以李祚自然不会拆自己的台,当天下午就宣旨命杨娡为相,于是举国沸腾,由李照带头的臣子们更是反应激烈。幸好,李祚对这样的时局早有预料,所以第二天上朝前他做足了准备,但是……   隆元殿的门被徐尹推开,李祚一脚踏入,又瞬间退了回来,并“啪”地一声关上门。   “徐尹,你看见了什么?”李祚神魂未定,与他的心腹窃窃私语。   徐尹瞥红了脸,神情古怪,“奴才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李祚靠着门抚着胸口喘气,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他差点摔进去。白衣清冷,杨娡站在门口,“进来,上朝。”   李祚稳住重心刷地一下站得笔直,目光一抬,瞧见她身后那个替她端茶的中年男人,呆了。如果他没记错,那似乎是户部尚书?这时,李照端着一盘芙蓉酥地凑过来,笑得殷勤:“皇上用早膳了吗?不如来一块?”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夕之间,不仅隆元殿成了用早膳的地方,而且那些反对杨娡做丞相的人,居然开始和谐美满一家亲?端茶送水还奉点心?是他眼花?还是杨娡太霸气威武?李祚疑惑地看向杨娡,却见她淡淡瞥了一眼盘子里的芙蓉酥,略有嫌弃。   李照一脸褶子笑得像朵菊花,“‘醉仙楼’的手艺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他点头哈腰,“丞相明天想吃什么?”   诡异,太诡异了!李祚瞪向徐尹一眼,咳了一声。徐尹连忙扯嗓子唱道:“上朝——”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找杨娡来做丞相是在找虐,但他幸好还有可以安慰自己的优势,就像现在……他能坐着,而她必须得站着!   李祚清了下嗓子,高冷地扬起下巴,“今日早朝的议政内容是,如何快速地充盈国库。”眉目带笑他看向杨娡,“不知丞相可有良策?”   杨娡站在离他最近的左上首处,白衣在穿着官服的众臣中傲然独立。她睨他一眼,轻轻吐出一个震惊全场回答——“打贪官,分家产。”   她说得淡然,臣子们却纷纷屏息,紧张到冷颤,生怕下一秒就被新上任的杨丞相扭出来,被逼缴出家产。   李祚有点挂不住面儿。杨娡应该知道南楚根基尚浅,这个时候清理贪官,只会弄得人心惶惶,她怎么会这样回答?假咳一声,他警示地瞪了杨娡一眼,开始转移话题救场,“朕以为充盈国库,当以增加土地以及提高粮食产量为主政策。现在朕就问问丞相,如何快速地增加土地?”   这回,众人的视线全都凝聚在杨娡身上,李祚只盼望她能争口气,不会再有什么出人意表的回答。   只见杨娡风轻云淡,掷地有声:“打皇帝,分田地。”   李祚一脚踩滑……   杨娡,你真的真的是来帮忙的么?   (四)阻碍   行宫,漏水的皇帝寝宫。   徐尹举着一副军事地图,杨娡站在旁边,李祚抱手坐在椅子上,原本阴沉的脸色略有缓和。“这么说你不是在针对朕?‘打皇帝’是说要打卫国的皇帝?”   杨娡回身在地图上勾出南楚狭小范围,干脆道:“值得打?”   楚国被灭之后,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半国土,如今的南楚对于卫国来说确实是个小国。要发展生产,南楚必须要更多的地来种植更多的粮食,这样一来,他们迟早要再次与卫国开战,到时候不是他的土地被占领,就是卫国被他瓜分田地。李祚虽然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觉得不爽——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喜欢羞辱他?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李祚咬牙切齿:“好,就算你说得对。但我们的国力根本不够与卫国相敌,如何打他们的皇帝,分他们的田地?”   杨娡把笔放回书桌,淡然道:“充盈国库,积蓄待发。”   说回充盈国库这个问题,李祚又是一肚子火。杨娡一记扫视过来,他忍下了,语气温和了点:“你在朝堂上说那句‘打贪官,分财产。’到底什么意思?”   杨娡顺手端了书桌上两杯茶中的一杯,眼底华光一闪即逝,只缓缓吐出一个:“等。”   “等?”李祚皱了眉,豁然发现杨娡端起的是他的茶杯,连忙出声道:“喂,等,等等等……”可惜为时已晚,杨娡已经啜了一口,然后扭头疑惑地看他。   李祚嘴角一抽,纠结再三,决定不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杨娡蹙了下眉,睃视他片刻,没发现异常,于是点了下头,“走了。”   在书桌上铺平地图,李祚开始苦苦思索。她到底什么意思?究竟要等什么?他想得出神,模糊得觉得口渴,便顺手捞过最近茶杯。清冽的茶水味道充斥到他的嘴里,他回神,一看手里正拿着自己的茶杯。脑中蓦然记起杨娡用过这个杯子,他心中一悸,总觉得嘴唇有些异样,连忙做贼心虚地把杯子放去了角落。   等。   李祚并没有等太久。就在他已经完全适应臣子们对杨娡各种献殷勤,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好领导南楚已经步入和谐美满新社会的时候,以李照为首的臣子们给了他当头一棒——在一个本该上朝的早晨,隆元殿站着的却只有杨娡一人。   “宁南王李照旧疾重犯,户部尚书罗立风寒,礼部尚书风寒……”徐尹一一念着刚从宫外递进来的折子,每念一份,李祚的脸就更黑一分。徐尹捧着折子快哭了,“皇上,所有大臣都告了病假,还说……”他偷瞄杨娡一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说他们生病都是因为丞相吩咐的事务太过繁重。如果皇上愿意废黜丞相,他们马上就回朝理事……”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李祚气得额上青筋凸显,李照他们这次玩了个漂亮地反击!先是故意表现得对杨娡百般讨好,让他放松心态,也借此摸清杨娡到底有多少能耐,然后再出其不意全体告病,企图让他手忙脚乱,被逼服从。   这真是要反了,皇帝当到这份儿上……他李祚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等等,等?李祚忽然眼前一亮,刷地望向一直没开口的杨娡,那灼热的眼神透露出无限翼望,就跟看见骨头的那什么似的。“杨娡,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杨娡淡淡睨他一眼,“有。”   李祚忍住冲想抱上去亲她一口的冲动。虽然被折磨这么多年,但他还是必须承认,杨娡是个天才!“丞相大人,快说出你的办法吧!”   杨娡嘴角微扬,笑容极浅一现即逝,她缓缓吐出四个字——“顺其自然。”   李祚碎了……   (五)大业   杨娡是个强人。   这一点李祚早就深有感触,只是这次的事情之后,李祚才彻底意识到,杨娡她不仅仅是强人这么简单。她应该是,铁血女汉子!   三十来个主要朝政官员纷纷告病,杨娡眼睛都不眨一下全部批准告假,然后请李祚出面安抚他们,于是李祚一边咬牙一边派人去温馨嘱咐——有病?那要多休息呀!休息一个月好不好?朝廷的事就别担心了,呐,做人呐,最要紧就是身体健康了,等痊愈了再来上朝啊。   快速解决所有的主政官员。李祚苦恼地撑着头,看着未经筛选一堆小山似的奏折,表情扭曲,“丞相啊,大臣们都休假了,吏刑户礼工还有其他部门,究竟谁来做事?”   杨娡一脸高深莫测,答非所问:“想充盈国库吗?”   一听到钱李祚立刻精神振奋,“丞相有良策?!”   杨娡瞥他一眼,顺手拿过一叠奏折,一边翻一边漫不经心道:“强军来袭,当以静制动。”   也许是从小被杨娡践踏习惯了,所以她要做的事,就算李祚不懂也不会反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总会无条件支持。   好像……相信她,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国事不可延误,于是杨娡一人担起三十多人的事务,甚至干脆在处理政务的阅政殿住下。李祚非常过意不去,反正他也不用上早朝了,就和杨娡平分了手里的事务,两人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   人累了,就要出事。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天,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殿外的雨声淅沥,滴答滴答,像在催眠。李祚实在扛不住了,茶都喝白了,还困得跟条狗似的,写啊写,他终于忍不住伏案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烛影如豆,殿内很安静,徐尹靠在墙上打瞌睡,侧脸一看,杨娡撑头执笔,居然还在工作。李祚心里不是滋味,轻声道:“杨娡,你也休息一下吧?”   杨娡没反应。   李祚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嗯?杨娡原来闭着眼。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连笔都没机会放下。为了不被李照胁迫,他们都太累了。   小心翼翼抽走她手里的毛笔,李祚拿过大氅为她披上。眼前小憩的杨娡,没了冷漠,莹白的皮肤在烛光下散发出温婉柔和,长长的睫毛微有颤动,在眼下投出阴影,宛如停驻的蝴蝶,静谧柔美。   他怔怔地看着杨娡,不觉俯身凑近她的脸颊,他听见自己胸腔里清晰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胡乱蹦哒,却怎么也逃不出。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杨娡蓦然睁眼。   四目相对,画面定格。   李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个……你看,有只蚊子!啊啊啊!”   一阵惨烈的嚎声将徐尹吵醒,他睁眼就看见杨丞相揪着皇上的耳朵,一脸杀气。这……这是怎么了?瞌睡被瞬间惊醒,接着他就听见冷漠的杨丞相说出她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李祚,我如此迫切地想在你的名字后面加个死字。”   不止是徐尹震惊了,李祚也当机了——“什,什么意思?”   杨娡不打算说第二遍,冷冷瞟了徐尹一眼,徐尹忐忑万分,瞥红了脸,嗫嚅道:“皇,皇上,丞相是说……你作死。”   “……”好嘛,他的名字居然是这么用的!   (六)收入   一连过了数日,李祚和杨娡硬是撑了过来,一点没要废相的打算。俗话说得好,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逆袭反压。李照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长期休假也不是个事,户部尚书罗立最先撑不住,跑去上朝,结果被好言劝退——尚书一把年纪了,风寒好得哪有那么快?多休息几天,不要着急嘛!   于是大臣们有点慌了,纷纷揣测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宫里面透出个小道消息——皇帝打算把告假的官员全部辞退,选一批新人上任。   大臣们彻底慌了,由李照带头,跑去宫里围堵李祚,请求上朝。李祚笑得一团和气,依然好言劝退,末了他仰头不经意地感叹:“这阵子熬夜太多,御医院的人参都吃光了。”   大臣们蜂拥而退。第二天,御医院提点喘着气跑来,“皇上,药房都被人参堆得爆仓了!”   李祚笑得神清气爽,转头看见杨娡在估算各职位价值银两,做最后一击——她要这些告病的官员乖乖交钱,把官位赎回去!   见过官员收贿赂吧?知不知道,皇帝也要贿赂的?!   眼看杨娡在宁南王的后面写上三十万两,李祚拿笔添了两笔,把三变成五,笑得灿烂:“他带的头,就让他先当冤大头好了。”反正大家这么有钱,人参都可以送到爆仓。   轰轰烈烈的罢政事件,就此奠定结局,国库短短半月竟然收入了五百多万两,而且以后又可以回到以前轻松的日子。李祚很满意。   许是疲劳过度,李祚这晚睡觉的时候,居然梦见了最不愿记起的事:   城破的那一天,是在深冬。   卫国的大军踏破楚国城门,在都城里疯狂杀戮,漫天风雪肆虐不歇,淹没楚国百姓的哀嚎痛哭,冒着热气的鲜血在及膝的厚雪上四处蜿蜒,慢慢渗透,直渗入雪下的土地。   昔日恢宏的楚宫火光冲天,熊熊烧过了半壁阴云。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嘶吼,他仿佛看见那个人血肉模糊,却还在没命一样厮杀。   走!带杨娡走!最后奋力的吼声,和这凛冽的风雪一样冷,冷得李祚全身颤栗。   “杨振!”李祚猛然从床上坐起,额上汗水沿着脸廓流了下来。   楚宫被攻破,父皇和杨丞相还有一众武官坐镇宫中拖延时间,而他带贵族们往东宫密道逃窜,途中却被小队卫军截获。杨振为了保住他,带着他们身边最后的护卫和敌军厮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役,杨娡和他一样,再没了亲人,杨娡更是将她哥哥的死怪在他的头上,所以越来越冷漠。   李祚撑着额头沉重地呼出一口气,这时殿外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徐尹惊慌失措跑进来,脚一软跪在他床前,颤抖地举起一份奏折——“皇,皇上,卫军突袭过江,长平失守!”   轰!夏日的惊雷蓦然划破天际。奏折“啪”一声跌落在地。   (七)战争   宁南前方只有长平是军事重镇。南楚与卫军隔江而望,占据天险,李祚刚建朝不久,根本来不及修建更多的军事防御。谁也没想到,卫国野心这样大,完全不给他们活路。   紧急召开廷议,主政官员慌忙到场,杨娡却迟迟没来。李祚管不了那么多了,“相信诸位已经知道卫军突袭的事了。朕闲话少说,诸卿可有良策?”   李照率先请柬:“卫军来势凶猛,臣以为当立即迁都南下,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户部尚书跪下,“臣附议!”   所有臣子全部附议。李祚气恼万分,却又无计可施。如果再迁都南下,那他的国土就会更少,就算以后想伺机再战也极其困难,基本是等于自绝生路。可如果不迁都,那么也许现在就会死在这里。就像之前的楚国,力主一战,然后落到如今田地。   就在他犹豫不定之际,隆元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力道之大,直接将门踢破了。狂风肆意,白衣在夜色里凄迷,慑人心魄。杨娡拖着一把寒光犀利的剑一路进来,神情决绝。   她走到殿中,举起剑,目光比剑光更寒冽几分,一一扫过所有臣子,逼得所有人畏缩后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力主迁都者,该死!”   国逢危难,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者,是谓良臣!   李祚没有逃,所有官员也不能逃。卫军来犯之际,所有人拼死一战!就算亡国也要亡得有气节!   南楚国土虽少,但一应官员还是俱全的。杨娡花了一上午看了所有武将的资料,开始部署。   “兵部侍郎左勤,领兵一万,祥瑞门。”   “五成兵马指挥司王仲,领兵一万,鸿旭门。”   “都督同知陆骁,领兵两万,怡安门。”   “交泰门……”杨娡顿了一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望向她。交泰门的将领,会是谁?那是从长平到宁南方向的城门,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最可能遭受攻击的地方。   冷淡的声音未有一丝波动,如同往常一样云淡风轻,“交泰门,领兵两万,丞相杨娡。”   “所有士兵将领死守城门,退者,斩!”   全场哗然。她竟是要以命相搏,死守城门!   手指点点攥紧,李祚望向杨娡坚定的侧脸,目光复杂。杨娡,生死我都会陪你。他在心中对自己道。   大军到来的那一天,李祚不顾众人反对,乔装上阵,与杨娡一起死守交泰门。杨娡看着他,冷漠的脸难得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   黑云压城城欲催,甲光向日金鳞开。卫国大军真的出现在交泰门,十万军队将交泰门围得水泄不通,一卷紫旗在风中猎猎。   两军对持,卫军却突然停下进攻。片刻后,推出一辆战车,上面有一根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卫军大将出列,向杨娡朗声道:“本将听闻南楚丞相是楚国丞相之女。楚国国破之际,本将正好俘虏了丞相之子,如今还请女相帮本将辨认一番,此人身份是否属实?”   丞相之子?杨振!李祚愕然万分,那被推到阵营之前的人恰好仰起头,面无血色,眼眶脸颊因为消瘦而狠狠窝陷,唯有那双眼,那不屈的眼神,像是光芒挥散所有阴霾。   杨振没有死,却成了卫军要挟的筹码,怪不得卫军会选择这个时候来犯,他们想让南楚不战而败!他们赌,杨娡会服软,然后军心涣散,南楚不堪一击!   李祚情绪复杂,他望向杨娡,这一切已经将她推到风口浪尖。杨娡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在极力忍耐,李祚甚至在看见她嘴唇颤动,眼中晶莹。   “杨娡。”他唤了一声。杨娡缓缓回头看他一眼,眼睛发红,目光决绝而坚定。李祚心中一惊,只见她毅然拿过弓箭。白衣如雪,狂烈翻飞,弓弦的声音在李祚耳畔嗡嗡作响,这一箭,透胸而入。   全军寂灭。   ——“乱我军心者,死!”   唯有杨娡的声音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响彻人心。   很久很久,大家才从震撼中清醒,跟随李祚一起过来的宁南王李照举起手中兵刃,爆发出一个字——“杀!”   声音振奋,全军发动!   (八)感情   卫军号称领兵十万,原来只有八万。而杨娡在交泰门那一举,鼓舞了全军士气,杀得疲惫行军的卫军叫苦连天。   这场战役的胜者,已经毫无疑问。举国欢庆,可李祚却高兴不起来,他很清楚杨娡在全军面前大义灭亲需要多大勇气,况且杨娡兄妹从小感情极好,杨娡的骑射就是跟杨振学的,如今她却用哥哥教会她的东西,杀了自己的哥哥。   李祚知道,杨娡会有心结,他不要她难受。幸好,这次战役,他们俘虏了那个卫军大将,霍韧。   牢房。烛光明灭。   杨娡亲自提审霍韧,然而还没待她开口,形容狼狈的霍韧已经痛哭流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杨丞相,你在战场上杀死的那个人他不是你哥哥,你哥哥早死了。那是我们卫国找来迷惑你的,那个人只是像你哥哥。”   杨娡淡淡瞥他一眼,“李祚找过你?”   “啊?”霍韧一呆,连忙道:“不是,丞相,你要相信我嘛。这个事情是我一手……唔,丞相,有话好好说……”一柄寒光直指喉咙,霍韧笑得一脸无辜。   “我只听实话。”杨娡面无表情。   实话。实话就是,为了让杨娡好受,李祚说了假话。   毕竟是从小的青梅竹马,深谙杨娡性格的他,趁着杨娡处理军务,先跑来牢房找了霍韧,并承诺只要他说出以上“实情”,就放他归国。可惜……   杨娡从小跟她哥哥不仅学过骑射,还学过唇语。今日在战场上,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哥哥,后来她之所以那么果决,不是因为她真的没感情,而是——那是她哥哥的愿望。   杨振用唇语告诉她——杀了我。   而杨娡只回了他一个字,好。   他们杨家一门忠烈,情愿为国而死!她明白杨振的心思。更明白当初为何父亲和哥哥都要拼死护她离开,不仅是因为她是女儿和妹妹,更因为,她已许给太子,注定是他们要效忠的人。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只是明白容易,放下,难。   连续几天,杨娡都说要善后军务没有上朝。直到李祚召开庆功宴,她也没出席。   李祚传徐尹去唤了几次,最后得到消息——丞相劳累过度,染了风寒,不便赴宴。关心则乱,李祚匆匆吩咐了几句,带着御医就往杨娡家跑。本以为会看到病怏怏的杨娡,没想到却被迎进了书房。   灯影煌煌,杨娡坐在书案前,身影端然,奋笔疾书。听见丫鬟通报,她抬眸看来,但见月眉凤眼,容颜胜雪。“你来了。”她向李祚点了下头,算是问安,好暇以整的模样,倒像是一直在等他前来。   御医好歹在宫中行走多年,一见这情况,赶忙声称要开药方,走之前还顺带关了门。   苏合香的味道浮动在寂静的空气里,四目相对,李祚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那什么……丞相啊,朕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杨娡瞥他一眼。   她不接话,李祚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自顾自地说着:“军务虽然很重要,但身体更要紧,你不要为了工作忽略自己的身体嘛,你看你现在还这么年轻……”他就这么一直说着,杨娡也不打断他,这样反常的举动让他越说越心虚,他几乎确信杨娡已经知道他让霍韧骗她的事情,想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静默片刻,才硬着头皮道:“那什么……其实朕不是故意让霍韧骗你的,朕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杨娡打断——“谢谢你。”   李祚一愣,明亮的灯影下,杨娡的眉眼不似往日冷漠,在映衬下竟显出一分柔美。“我知道,你一直在用你的方式保护我。”   夜色静谧,烛光明艳,她浅淡的声音轻轻撩拨过他的心,然后音动弦颤——   “李祚,你喜欢我,对吗?”   李祚在那一刻几乎失语。   回忆翻回到十二岁的那个夜晚,杨娡在上元宴用在病中写的《治国策》再次抢了李祚风头。   那一晚,父皇召他密谈意欲秘密鸠杀杨娡,杨娡几次三番与太子争名已经触犯了一个帝王的尊严。   李祚心中极度震动,杨娡的音容笑貌在他脑中反复浮现,在那一刻,他徒然察觉,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聪颖,喜欢她的冷漠,更喜欢她活得那样肆无忌惮,那是他一直以来都隐忍渴望,却无法触及的生活。他跪在父皇面前,恳请册封杨娡为太子妃,并列数拥有一个才智无双的皇后将给国家带来多少好处。   最后父皇同意了,却秘密地给了他一封诏书,交代他,若有朝一日无法掌控杨娡,就以此诏将她赐死,可,李祚转身回府便烧了诏书。   他明白,杨娡不是可以用一纸诏书控制的人,而他,愿意信她。   (九)离去   自那晚的探望之后,李祚和杨娡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而没过多久,杨娡竟然将“悔婚书”退了回来!   李祚拿着那张纸笺呆在当场,反应了半天,才望向徐尹,讷讷道:“她,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徐尹看看李祚又看看“悔婚书”,激动地嘴唇颤动,吐字不清:“皇,皇上……杨丞相大概,可能,或许,是在说……她还是会做你的皇后!”   宁南战役胜利,杨娡回心转意,连宁南王最近都用心做事了。   李祚可谓是春风得意。可惜,他忘了,总有那么个人,喜欢在他得意的时候,践踏一下。   就在李祚揣摩着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杨娡的心意,打算令礼部择日册封皇后之时,意外发生了。   “皇上,不好了!丞相失踪了!”徐尹气喘喘踹门而入。   这隆元殿的门哟……等等,谁失踪了?李祚刷地站起,抬腿就往杨娡家里跑。留下礼部尚书在后面狂追——“皇上!婚前不能见面!”   李祚踹开杨娡的家门,又踹开杨娡闺房的门,她果然不在了,只有书桌上留下了一封信。李祚心都碎了,摇着徐尹哭诉:“呜呜呜……朕被丞相始乱终弃了!”   信息含量不要太大啊皇上!徐尹扭曲着一张脸,弱弱提醒:“皇上,不是还有封信吗?”   李祚拆开信看了一遍,忍不住真的哭了——“丞相说之前朕骗了她一回,现在她用婚事骗回来,算是扯平了。然后还说她放不下心结,要去游历三年,三年之内,朕要是能做一件赢过她的事,她就心服口服嫁给朕!”   “皇上这是好事啊!”徐尹连忙安慰。   “好你个头啊!朕从小到大就没赢过她!”   (十)尾声   三年后。   这几年的局势真是变幻莫测,先是被卫国差点赶尽杀绝的南楚咸鱼翻身,然后南楚皇帝励精图治,全民奋斗,居然在三年内收复了三分之二的国土,据说下一次就要把卫国赶出楚国的地盘。   李祚微服走在刚收复一年的熙荣城街头,打着一把招摇的描金扇子四处张望,“你真的确定杨娡在这附近?”   徐尹用力点头。   李祚正考虑要不要派人搜查,旁边的酒楼突然传出一阵悦耳的琴音,李祚凝神一听,当下拔腿直窜,可他刚跑上楼,琴声却突然没了。   一路踢开所有包厢的门,终于在最后一个包厢看见了一袭白衣。“杨娡!”   白衣如霜,眉目清丽,她徐徐回头,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别来无恙。”   “这三年我一直在找你!”李祚激动得热泪盈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冲上去想要抱住她。   杨娡看他一眼,挑了下眉,李祚受她威慑不敢再动,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杨娡嘴角微弯,旋即又恢复如初,“你这三年做的事,我听说了。但,不能赢我。”   李祚蓦然瞪大双眼,抓狂:“为什么!我收复了十五座城池啊!”   “这三年,我收了一个徒弟。”杨娡一扬下巴,淡然道:“她叫栾月。”   栾月!李祚碎了……那是卫皇身边近两年最宠的妃子,要不是她迷惑卫皇,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收复这么多城池。可是,好不容易见到杨娡,他绝不轻易放弃。耳听得徐尹已领着和他一起微服出来的臣子跑到门外。他信誓旦旦:“等等!还有件事,我一定胜你!”   杨娡神情讶异,李祚一把牵起她,一二三,开门!   徐尹领着大家一起拜倒——“皇上万岁万万岁,丞相千岁千千岁!”   万岁VS千岁!   李祚,胜!    ☆、下了战场,上龙床 作者有话要说:  《桃之夭夭》201311A 无能的我,实在……不是个写短篇的料……   下了战场,上龙床   文/九锡少女(曾用:酸奶小花卷)   故事介绍:究竟是纳个将军入后宫,还是引狼入室了!女皇陛下很生气,骠骑将军,你竟敢强抱朕!   (一)大婚之日   大婚册封这日,据说是百年难逢的大吉日。其时,碧空如洗,鸿雁高飞。我盛装打扮,领着满朝文武列于华仪殿前。沉香缭绕,礼乐蘩弦,即将成为我后宫之主的大将军陆朝华,着正红礼服,被十六名宫女簇拥着,庄重行来。   要入主后宫的,的确是个男人。二十年前,我那逆天亲娘篡位称帝,成了南召开国女皇。而今她驾鹤仙去,遗旨令我这个独女承袭帝位。身为一个二世祖,我身边危机四伏。所幸亲娘很了解我,留下忠心大臣辅政,更在弥留之际为我谋好功绩——令骠骑将军陆朝华突袭西阈,使我刚刚登基,就有西征大捷。   我自然及其高兴,大行封赏。谁料,这陆朝华拒受,竟提出以西征大捷为聘礼,自请入主后宫,嫁为皇夫!   我参悟良久,实在不能明白,这请求,究竟是要嫁给朕,还是要娶朕?   我尚疑惑,一众辅政大臣已急如热锅蚂蚁,纷纷上书,劝我惋惜将才,册立皇夫。贵为首辅的王丞相最离谱,奏折上直接写了八个字:将军勇猛,育嗣首选。   众臣逼婚,我无奈诏允。于是南召国彻底沸腾了。什么《女皇在上,我在下》、《下了战场,上龙床》等各种秘史广为流传。   “请陛下亲授金印金册!”太常卿一嗓子拉回我的思绪,我一看,陆朝华已候在玉阶下。   太常卿太史监和女官荷香随侍身后,我慢慢走下,不料走到最后几阶,突然一脚踩滑。众人惊惶疾呼,眼见一代帝王就要威严扫地,那正要过门的皇夫猛然掀了头上凤冠,踏如飞燕,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   此时,我的背只离台阶相差一尺不到,陆朝华揽着我,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他的容貌,声名赫赫的骠骑将军竟然生了一双丹凤眼。他朝我莞尔一笑,略挑起眼角透出风华万千,“陛下没事?”   “朕……很好。”荷香过来搀我,我踏实地面,觉得有点不对,正要寻出异处,太常卿忽然小心翼翼地唤道,“陛下,您的鞋……”   我眉毛一抖,豁然见得太常卿盛金印的承盘上,一只花盆底的诡异靴子正华丽丽地颤动。诚然,自太常寺报将军身高八尺后,我就琢磨不能被他抢了风头,于是,荷香连夜给我赶制了一双结合邻国风俗的高靴。不料玉阶太滑,我功底不够,不仅差点摔个仰天翻,连鞋都给摔掉了。   羞恼之际,忽闻一声轻笑。我瞪向陆朝华,他掩了眸中笑意,垂手道:“陛下不如先回宫更衣?”   太史监一听,立刻跳脚反驳:“怎可延误吉时!”   我踩着脚背金鸡独立,压着火气扫向太常卿,指望他说两句,他居然装作未见!我怒不可遏,一把拽过他的承在盘子里的东西往陆朝华怀里一塞,叉着腰横眉怒眼:“现在金印金册已授,朕宣布,册封完毕!”   话音一落,众臣皆惊,太史监以头抢地,连礼乐也“噔”地一声停了。只有陆朝华面色不改。   我瞟了承盘里的靴子一眼,余怒未消:“陆卿救驾有功,朕特赠此靴,以示皇恩,望卿好生供奉!”   陆朝华从容跪地,“遵旨。”   我冷哼一声,顾不得只穿了一只鞋,忽高忽低向后宫行去。   谁敢笑朕的靴子,朕就让靴子做他家祖宗,后半生天天供奉!朕可是一个有脾气的二世祖!   (二)册封典礼   自早晨的册封礼毕,还需设盛宴款待朝臣。   夏荷吐芳,蔷薇尤艳,御花园中红情绿意,使人迷醉。   我舔着嘴唇,目光在桌上的水晶肘子上来回数遍,直到太史监上前挡住肘子,对我道:“陛下,吉时已至,请下令开宴。”   我站起来,一甩袖摆喜道:“开宴!”言罢,扭头指挥荷香,“肘子,朕要那个肘子,多来点!”   太史监瞄了我一眼,“陛下,众臣恭贺之后,您才能用膳。”他加重了语气,显然是早上我做出不遵礼制之事令他心存芥蒂。   我扭曲着眉毛看了他半晌,最终妥协。捂着饥饿的肚子,我想,成亲真是个麻烦事,朕以后再也不要娶二房了!转头,看向旁边的座位,由于太常寺缺乏对‘女皇娶将军’这种奇异大婚的文献考究,所以陆朝华穿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喜服,更衬得他沈腰潘鬓。他对我莞尔一笑,我盯着他那双比我还标准的丹凤眼,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以后还是应该娶个二房,有刀疤脸的那种,至少穿喜服不会抢我风头!   好不容易熬过礼节,我重新坐下,正打算对着肘子大快朵颐,忽有太监通报:“汾阳大长公主,怡安郡主到——”   我讶异抬头,一名华服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由几名侍女簇拥行来。妇人香腮雪肤,眉眼生得极美,尤其是左眼角下一颗宛如墨滴的泪痣更是将她的风韵点缀到了极致。而那小女孩约莫七岁模样,乖巧可爱。   汾阳大长公主是我母亲的亲妹妹,也是我的姨母,叶薰。她嫁给永昌候周羡多年,生有一女,叶馨。此次大婚办得倡促,而她去了封地巡幸,所以姗姗来迟。   目光在肘子和叶薰之间来回纠结,我忍痛割爱地站起来。没待我开口,叶馨已一溜小跑扑到我怀里,“皇阿姊,你想馨儿了吗?”   “当然想你了!”我抱起叶馨,“小淘气,路上累不累呀?”   “叶馨,不许赖着你皇阿姊。”小郡主正和我撒娇,被叶薰训了,不满地撅起小嘴,悻悻地去找她父亲永昌候了。叶薰从宫女手中接过酒樽,“本宫来得可算及时?“她向我温婉一笑:“恭祝皇上大婚之喜。”   我有些歉然:“累及姨母匆忙归京,朕……”   “皇上说什么见外话呢。“叶薰嗔怪地打断我。   我挠了挠头,向陆朝华做了个手势。他含笑拱手:“臣陆朝华,见过大长公主。”   “请起。”叶薰仔细端详他一眼,向我笑道,“皇夫文武兼备。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定会为皇上高兴的。”她亲自扶起陆朝华,叮嘱着,“皇上是个小孩儿脾性,以后还请皇夫多担待。”   陆朝华笑应:“臣定不负所托。”   我窘迫抗议:“朕哪里需要他担待了!”明明他陆朝华才是“嫁”进我叶家门的好吗?为什么我有一种我才是媳妇的错觉?   叶薰笑着摇头,唤来宫女为陆朝华斟酒一杯,互敬而饮。   被忽视的我郁郁不乐,泄愤地咬了一口肘子,发现已冷得失了口感。这时,叶馨又溜到我身边,她似乎才发现我的装束与往常不同,拉着我的袖子问:“皇阿姊,我父候说你今天成亲?”   我懒散回应:“是啊。”   “那皇阿姊是新娘子咯?”   我立刻纠正她:“不是!”   她扭着眉头,撑着腮帮子看了和叶薰交谈的陆朝华半晌,“那……将军是新娘子?”   我看着陆朝华,觉得还是不应该骗小孩,“好像,也不算。”   叶馨瞪大双眼,揪着我的袖子,满是困惑:“父候说,两个新郎成亲就叫断袖。但是皇阿姊,为什么你的袖子没有断?”   “这个……”我扭着眉毛,一瞬间觉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永昌候,请不要教坏小孩!”   (三)洞房花烛   喜烛冉冉,红帐高悬,锦绣烟罗,碧玉金樽。   我大大咧咧坐在喜床上,捧着水晶肘子狂啃一阵,终于填饱肚皮。   “朕又活过来了!”我满足地舔了舔嘴,顺手把骨头扔到地上,荷香递了锦帕过来。我擦着手感叹,“还是你最好,知道我老早就惦记这个肘子。”   荷香抿唇一笑,“皇上,肘子是将军让奴婢端来的。”   我动作一滞,愕然:“什么?”   “将军,不,应该是皇夫。皇夫说下午看见皇上很喜欢这个肘子,又没机会吃,所以让奴婢去御膳房端了份过来。”荷香看向我,“大家都说皇夫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奴婢也觉得……”   “打住!”我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心想,陆朝华今天不过刚入宫,居然能让我的心腹宫女对他出言赞赏,那他以后在宫里的地位不是比我还高?正胡思乱想,外殿忽然传来整齐的见礼声——“拜见皇夫。”   陆朝华被一群宫女簇拥进来。他穿着紫色常服,因刚沐浴过而脸色红润,略上挑的丹凤眼带着惑人的光华,湿润的黑发随意披散,几颗水珠从发梢滴落滑过锁骨,被衣襟遮掩行踪。   我一呆,猛然想起大婚前太常寺对洞房花烛夜的细节分解奏折,眼见几个宫女围上去帮他宽衣,我眉毛一抖,连忙喝道:“你们,你们都下去!”   众宫女恋恋不舍地退下,仅剩亵衣的陆朝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心头一慌,避开他的目光,一边往床里面爬,一边怒道:“看什么看!睡觉!”   “遵旨。”陆朝华坐在床边,解开绥带。我一看,他里面已经没衣服了,顿时紧张到寒毛倒立,想也不想就一脚踹过去。   陆朝华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镇定道:“朕……试试将军身手。”   陆朝华松开手,回眸一笑,上挑的眼睛尤为魅惑,“皇上别急,待到夜深人静,可以慢慢试。”   我一下被呛住,迅速抢过被子捂住脸,躲到床角。   过了一会,听见衣服悉簌之声。再过了一会,忽听陆朝华开口:“皇上,您真的不打算留点被子给臣?”   我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硬着头皮拒绝:“朕……怕冷。”   陆朝华笑了笑:“可如今是盛夏。”   我梗着脖子,红着脸咬牙道:“朕阳虚,陆卿难道有意见!”   陆朝华收了笑,认真严肃地看着我,“皇上,阳虚是病,得治。”   “这个……此事改日再议!”我无语凝噎,干脆缩进被子,“不许再打扰朕睡觉!”   “遵旨。”   洞房花烛夜终于平安渡过。唯一的遗憾是,我热出了一身痱子,并且整个夏天都没治好。   (四)皇夫在上   自陆朝华嫁入皇宫,我再没过过安生日子。   首先,兼职史官的太史监恳请常伴君侧,记写本朝历史,以便后世瞻仰。从此,我身边多了一个老爱板着脸,对我多加约束的老尾巴。   另一方面,身为唯一的长驻雄性,陆朝华的地位水涨船高,简直连我都嫉妒!每个宫女都对他殷勤有加,每个宫女都在讨论他,甚至服侍我的时候,只要陆朝华在身边,她们就会魂不守舍。这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质量!   当我愤愤不平打算醉心政事,跑到勤政殿里批了两天奏折不回寝宫睡觉时,闲得发慌的敬事房总管殷勤地跑来让我翻牌子。我瞅着承盘里数十个绿头牌诧异非常,扪心自问我并无二房。疑惑地翻开其中一个,上面豁然写着:陆皇夫。我若有所思,把所有牌子翻了个遍,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所有牌子都是陆皇夫!   我把敬事房总管大骂了一顿,终于对陆朝华忍无可忍,决定出宫散心。此时,姨母叶薰修书一封,请我去她新庄子游玩,我立刻答应了。   庄子建在京都外。我匆匆安排过宫中事物,整装出行,到了地方已经戌时。   斜晖脉脉,花影横斜,管弦之声宛转悠扬。叶薰一家人郑重接待了我,迎我入坐主位。   时至宴中,叶薰关心起我的近况,“皇上,听太医说你身体抱恙?”   我一头雾水,“姨母何出此言?”   叶薰欲言又止,“皇上贵为天子,理应爱惜龙体。”   “大长公主所言极是。”永昌候周羡附和,“臣这里有极品山参,皇上若不嫌弃,便一起带回宫中吧。”   我一愣,觉得事情有些匪夷所思。拿起酒樽,向叶薰道:“还请姨母明示?”   叶薰和周羡两人脸上略显尴尬,少顷,叶薰笑道:“不知皇夫可好?多年征战,身子骨理应比皇上强横一些?”   我愈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含糊着,“大概,是比朕好吧……?”   周羡插话:“皇上,臣那里有新鲜割取的鹿血,不如也一并带回去?”   我啜了一口酒,正想不通其中逻辑。这时,赖在我身边的叶馨扯着我的衣袖,小声嘀咕:“皇阿姊,阳虚是什么呀?”   我被呛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馨扑闪着大眼睛,天真烂漫,“父候说皇阿姊娶了将军以后,就阳虚了。皇阿姊,阳虚究竟是什么呀?”   “朕……”我瞬间了悟,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永昌候,朕要扣你一辈子俸禄!”   周羡哭丧着脸:“臣错了!皇上息怒!”   我冷哼一声,拍桌而起,指着他正要再训几句,荷香突然神色焦急地跑过来,“皇上,刚才宫里来人说,皇夫昏倒了!”   “啊?”我震惊得连生气都忘了,脱口而出,“中风了?”   荷香紧皱眉心,摇头。   周羡在一旁喃喃自语:“总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一口老血喷出,见荷香欲言又止,明白她有秘事要禀,于是遣散众人。   荷香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凝重的语气令我的心狠狠一沉——“皇上,皇夫身上的毒、药发作了!”   (五)事出突然   事出突然,我匆忙拜别姨母,喝令回宫。   其时夜色已深。我的车马行在山路上,举步维艰,险阻重重。我心有惦念,更觉得焦躁难捱,最后索性弃车驾马,疾驰归宫。   我狼狈赶回,御医已在床前跪了一排,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皇上来了!”大家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我脚步虚浮地走近,距离并不长,我却觉得走了很久,待到终于坐在床边,我看见陆朝华双眸紧闭,呼吸微弱,惨白的脸上英气的眉狠狠扭曲着。我握起他冰凉的手,他手指轻微动了一下,似要挣开,却毫无力道。我从未想过征战沙场的将军,竟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我突然后悔这几日对他避而不见,若非这样,不会任他毒发。   “皇上,皇夫他不知因何中了剧毒,臣等无力救治啊!”一个须发皆白的御医跪到我面前。   “出去吧……”我低声说。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皇上,您说什么?”   我冷冷抬眸,一字一句:“朕说,滚出去!”   天子一怒,群臣皆畏。很快,寝宫里重新空荡起来。我深吸口气,站起来,命荷香守在门外。挪动床角的金砖,床后渐渐显出一条密道。我急走进去,匆忙从暗格拿出一个瓷瓶,坐回陆朝华身边。   抖出一颗红色药丸,我想喂进他嘴里,可惜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我急了,索性将药丸几口咬碎,端过旁边的水含了,俯身下去,慢慢喂给他。万幸,他还有基本的反应,水刺激到他的喉咙,他吞下去了。   直到此时,我才松了口气,方觉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我瘫坐在床边,再不想移动。   那夜,我忐忑守在他床旁,看着他脸色逐渐恢复,手也慢慢有了温度,才终于放心。我帮他擦过细汗,我听见他在梦呓,内容很零碎,我只听清一句。他说,愿作孤臣,效忠帝王。说这话时,他微弱的语气透出坚定。我轻握他的手,忽而觉得心酸。   夜色愈浅,黑夜即将离去,我看着情况好转的他,疲乏不已,渐渐沉睡。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女人背对而坐,身披铠甲的陆朝华跪在地上。   我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我只看见陆朝华接过一个瓷瓶,服下其中事物。我听见他说,愿作孤臣,效忠帝王!   我从梦魇中惊醒,天色早已透亮,清晨的阳光洒落一地金辉。我皱着眉,发现自己竟是趴在床边睡着的。我欲站起来,未料坐了一夜的腿早已发麻。眼见要摔倒,忽然有个力道拉了我一下,我“噗通”一声倒在床上。   陆朝华略有喘息,苍白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陛下没事?”   我睁大双眼,愣了片刻,方才想起回答:“朕……很好。”   陆朝华左右望了一眼,眼神迷茫,“皇上在这里待了一夜?”   “这个……”我挺身坐起,咳了一声,“其实朕只是刚好路过……”我惯不会说假话,况且如今形容狼狈让我感到没来由地心虚,连脸都烧红起来,拖长的语气又硬生生地转了个弯,“你不许说不信!”   他看着我,莞尔一笑,“臣信。”他笑容轻浅,眼里光华灿烂,宛如只看得到我一人。   咚!咚!咚!   谁的心……跳的这般迅速?   我忙扭过头,大大咧咧地打着哈欠,往外急走,“今日起来甚早,容朕先去睡个回笼觉!”   咚!我重重的摔倒在地,身后响起他担忧的声音:“陛下!”   擦!撞门上了!   (六)为你指婚   我似乎不那么讨厌陆朝华了,也懒得为小事动怒。   比如现在——陆朝华在紫薇下练剑,惹得一众宫女偷看,出声叫好,而坐在一旁凉亭里批着奏折的我,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喝令制止。   批完几本,我觉得口渴,伸手去拿杯子,却始终没摸到。皱了皱眉,抬眸一看,随侍身旁的荷香不明踪迹,而陆朝华不知何时练完剑,正拿着瓷壶为我斟茶。似知道我要问话,他递过杯子,先开口:“荷香去御膳房了,说是怕皇上会饿。”   我看了看天色,还没到加餐时间,又转回视线,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凤目英眉,身躯伟岸,湿透的白色中衣微解,线条深刻的锁骨若隐若现。我确信荷香是被他美色、诱拐而“假公济私”。   我接过杯子,啜了一口,淡声道:“陆卿的身体恢复得如何?若是宫女们打扰到你休息,一定不要跟朕客气。”   陆朝华擦着汗在对面坐下,微微一笑:“皇上若不喜吵闹,换做内监服侍应会清静许多。”   “朕不太喜欢身残志坚的物种……”我皱着眉头想了想,“不过你倒是让朕想起一事。”说着我一拍手,神色兴奋:“宫中正值婚嫁之龄的宫女很多,不如让朕给她们做媒吧!”   陆朝华饶有兴趣,“对象是?”   我被自己这个提议深深吸引了。凑近陆朝华,和蔼道:“陆卿手下有多少士兵没成亲?不妨带来宫里相个亲?”   陆朝华眉毛轻挑。   我刚还因荷香的“假公济私”郁郁不乐,眼下寻到乐事,就全忘了,笑眯眯地诱导:“你看……士兵要是和宫女配对了,不仅解救了众多大龄未婚青年,也为国家安宁做出了巨大贡献嘛。”   陆朝华看着我,“皇上这么喜欢做媒?”   我点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牵红线多积德呀。”   陆朝华一脸严肃,“那么……眼下就有一个待解救的大龄青年。”   我诧异,“谁?”   “臣。”   我一愣,拧眉怒道:“陆朝华,身为皇夫,你竟敢红杏出墙?你看上哪个宫女了!快从实招来!”   “臣……的确看上一人……。”他突然提起前摆跪下。语气庄严,神情肃穆。   这……   是要求我指婚?   一瞬间心脏又紧又疼,我拍桌而起,指着他手指抖啊抖,却始终说不出话。可是他还是低着头,跪在我的面前,无动于衷,我泄气了,又重新坐下,扯过奏折一边翻一边道:“你若真有喜欢的人,朕放你们出宫,再赐座宅院。”   我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不要再呆在这里,看着他我实在是觉得闹心得厉害……   可是对方完全不理解我的纠结难受,还大义凛然的摇头,“有座将军府邸已够用,等有孩子了,再请皇上赐名吧。”   这是在逼朕!我口气不善,“以后再说!”   陆朝华叹了一口气,突然靠近我,对着我的脖子吹了口气,沉声一笑:“皇上你真可爱……”   突然的热气让我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都没空在意他说了什么,蹭地一下就站起来,赶紧退了两步。“有事好好说!”   陆朝华眸中似乎闪过一缕光华,他似笑非笑地拱手一拜,“臣还是带士兵们来相亲吧。”   他居然不怕看上的宫女和手下跑了?我气恼的摸摸由于他的靠近而变红的耳根……冷淡回应:“随便。”   解救大龄青年的皇宫相亲会最终没能开展。一纸边关战报,在秋末突袭而至——被打败的西阈国卷土重来,嚣张叫战,一场战事已必不可免。   (七)一曲出塞   黑色绣金的“陆”字军旗在寒风中飘扬,大军列队城外,气势恢宏。   天色阴暗,黑云低涌。我裹着狐裘,站在城头,为陆朝华送行。   一杯烈酒饮尽,荷香端来承盘,其上放着一个瓷瓶。   “这是缓解你身上□□的药丸,你拿好。”我做了个手势,示意荷香奉过去。   “多谢皇上。”陆朝华收下瓷瓶,垂手道:“请准臣领军出发。”   我点了点头,视线停在他身上。今日出征,他穿了铠甲,带起银盔,愈发英气逼人,威武不凡。   “皇上?”我久久不言,陆朝华轻唤提醒。   我回过神来,从太史监的承盘里拿过帅印,交到他手里,“但望陆卿凯旋。”   “臣必当不负所托!”陆朝华接印,拜别转身。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陆卿!”   他回身过来,看着我,“皇上还有吩咐?”   我凝视着他,半晌,还是从袖中拿出一个沉香木盒。我走到他身边,他目光疑惑。我微微一笑,将盒子放到他手里。“此去不知何时能归,多带一粒药,也多一手准备。”   陆朝华眼角微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而靠近我,拥我入怀。他在我耳边开口,声音轻似雪花却有温度,他说:“等臣回来。”   我笑了笑,未作回答。   低沉的号角鸣起,战鼓轰隆,撼天震地。我看他回到军队,驾马启程。喝令万军,他英姿傲然,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雄鹰,一飞冲天,无可匹敌,也绝不会为人停留。   “你将南召一半国运交付与他,值得?”身后有女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冷漠的话音竟比这冬日更冷。   我看着陆朝华远去的背影,轻笑一声,“也许吧……”耸了耸肩,我不在意道:“你知道我从不适合做帝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没再回话。一片冰凉忽然而至,我仰头,但见黑云翻涌,雪花簌簌。   这场暴雪终于缓缓拉开序幕。   转眼已过半月。这日,王丞相带边关战报来勤政殿觐见。   我在殿中走动,他跟在我身后念道:“初五将军屯军边城,与西阈对持,当夜将军夜袭,胜,斩获九百人。初六,西阈叫阵城下,将军据守不出。当夜,西阈夜袭边城,为右将军截获。初七,两军对持。初八,对持……”   我顿住脚步,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回首问及另一件事,“派去汾阳的细作有消息吗?”   王丞相收起战报,凝重地摇头:“大长公主上次巡查封地汾阳之后,防卫严密不少。”   我皱眉:“她倒是谨慎。”   王丞相捋着半白的长胡须:“大长公主早有二心,若非皇上登基之初便令陆将军突袭西阈,使其重伤,恐怕西阈铁蹄早已践踏京都。”   “先帝在位时,已发现她与西阈联系密切。现在朕根基尚浅,她又怎会轻易放过?”我从他手中拿过战报,又看了一遍,“西阈按兵不动,必有隐情。”   “说得没错。”我话音刚落,忽听一个女人冷淡开口。我回身,但见屏风处慢慢转出两个人影——太史监搀扶着身形消瘦的女人。她面色苍白,睥睨之间却威严难掩,精致的眉眼与叶薰有五分相似,气质却高贵冷艳,与叶薰截然不同。她看向我,冰冷的语调令我脑中轰然一声——“虎符,被盗了。”   瑞丰元年十二月,汾阳大长公主叶薰勾结西阈,盗窃虎符,反!   (八)战斗边关   夜深,寒虐风饕,六出纷飞。南召皇宫杀戮四起,尸横遍地,血流千里。   站在已被叛兵包围的勤政殿中,我与逼宫前来的叶薰夫妇对持。寒风席卷,吹动殿中烛火,光影明灭。   自登基那日起,我便想过会有这天,却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的好侄女,叶芄兰。还有……”叶薰轻佻拖长话音,眼角的泪痣尤为妖媚,她移动视线,看向我旁边,表情变得意味深长,“我英明神武的姐姐。你果然没死!”   “若我当真死了,看不到妹妹你精心安排的谋反,岂不可惜?”   白衣飞扬,眉眼精致,苍白的面色遮掩不住她睥睨天下的气势,即便此刻被叛兵围困,她仍然镇定自若。这便是我的母亲,叶慎,南召开国女皇。   先皇驾崩,西征大捷,将军求嫁,这一切早有谋划。两年前,叶慎身体渐弱,数次呕血,当朝医圣断她若继续操劳,必活不过两年。朝局方定,叶薰与西阈密谋,意图不轨。叶慎为保南召,假意驾崩,逼迫大将陆朝华服毒效忠,任命医圣入职太史监,跟随帝侧,秘密照料。   我们谋划周详,却最终棋差一招——荷香竟盗窃虎符,背叛于我。如今叶薰夫妇杀了禁军首领,执虎符,调动京中兵营五千,围守皇宫。而陆朝华被西阈大军拖延,虽然虎符被窃之时,我便密令他带兵救驾,但叶薰逼宫来得太快,他怕是赶不回来了。   前有叛兵,后无救援,恐怕今夜就要葬身此地。   “姐姐,你明知芄兰性格懦弱,不宜为帝,若你遗旨传位于我,又何来今日局面?”叶薰冷声一笑,目光灼灼,“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勾结敌国,弑君杀侄,为一己私欲置家国不顾,南召只会毁在你手上。”叶慎眉眼冷淡,“叶薰,你从不是继位人选。”   “既然如此……”叶薰眼中闪过杀意,轻蔑笑道:“那我只好强取了!”她回转身,持虎符,挥臂展袖,殿中所有窗户在顷刻被破开,数百士兵架起□□对准我们。   叶慎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手心冒汗,正待捏破手中事物,殿外忽起巨变。有人整齐高呼——“拜见骠骑将军!”声势磅礴,震耳欲聋。   我全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一颗心就要跳出来,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九)班师回朝   鹰视虎步,身姿傲然。陆朝华一步步走入殿中,每一步仿佛都踏在我心上。   终于,他停下脚步,却在叶薰夫妇身旁站定。   我呼出一口气,笑出声来,“你还是选择了背叛。”   陆朝华看着我,目光灼灼,没有开口。倒是叶薰扬唇一笑:“也罢,就让你们死得明白。”她看向周羡,“永昌候……”   周羡应了,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其上印有我亲手盖下的龙印。正是发现虎符被盗之时,我用飞鸟传给陆朝华的救驾密信。“当年你们逼迫将军服下毒、药,将军早有反心,如今也是时候报仇了。”周羡眉飞色舞,向我拱手一拜,“臣代将军多谢皇上亲赐解药,使将军再无后顾之忧。”   指甲刺入手心,我却不觉疼痛。当日出征,那个沉香木盒中,是他身上毒、药的真正解药,世间唯此一粒。我不后悔给他解药,即便此时此刻功亏一篑。   我说过,他是一只自由翱翔的雄鹰,一飞冲天,无可匹敌,也绝不会为人停留。   我与他之间,因一场阴谋开始,终归,也要因一场阴谋结束。   周羡解说完,阴险笑道:“大长公主,是时候动手了吧?”   陆朝华眼角微挑,声音冰冷更甚夜雪,“杀了吧。”   叶薰手执虎符,号令千军,颐指气使,“来人,杀了他……”话音未落,却被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打断。剧变徒生,周羡握紧胸口长剑,不可置信地瞪着陆朝华,“陆将军,你……”   陆朝华面无表情,缓慢抽出长剑,鲜血长流,“我从未说过背叛,不过是将皇上的密折给你罢了,是你自以为是。”   “那荷香……”周羡奄奄一息。   陆朝华眉心一皱,手腕翻转,豁然收回长剑,“棋子一枚。”   周羡全身抽搐,死不瞑目。   陆朝华拭剑,看向叶薰, “大长公主想如何死?”   “来人!”叶薰看着陆朝华,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嘴唇颤抖,步步后退,这瞬息间,待命殿外的士兵汹涌而入。她有了底气,镇定下来,冷笑道:“陆朝华,你匆忙回京,不过带了一千精兵,而本宫手里却有五千兵马!饶是你身经百战,也别妄图与本宫作对!”   无数刀剑、□□对准陆朝华,他面色不改,“皇上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他淡淡一笑:“五千而已,长公主是在质疑臣领兵作战的能力?”   交战在即,我再不迟疑,使劲捏破手中事物。“嘭”的一声,迷烟四起,我在烟雾中三击手心。几十个影卫从屏风后的密道现身。   待迷烟散去,影卫已将叶薰和她周围的士兵包围起来。   情势再变,已完全逆转。叶慎扫视殿外架起□□的士兵,因叶薰被擒,他们纷纷投鼠忌器。她拿过陆朝华手中的剑,走到叶薰身前。   “姐姐,你想杀我?”叶薰美丽的脸上终于显露惊惶。   叶慎面若寒霜,只冷漠道:“撼我南召者,死!”   我避过眼,没看她杀死叶薰。叛乱到此,终于平息。这些影卫按照叶慎的意思,本是用以和叶薰同归於尽的筹码,原以为还要搭上陆朝华,未料,事情竟会发展至此。   “皇上没事?”陆朝华走到我身边来。   “朕……”我望着他,手仍有些颤抖,却觉得心中安宁,“很好。”   他朝我莞尔一笑,略挑起眼角透出风华万千,他忽而拥我入怀,动作轻柔。“臣说过,等臣回来就好。”   我微愣,少顷,嘴角忍不住扬起笑容,轻轻回拥。“嗯,我一直在等你。”   (十)相爱   瑞丰元年十二月,汾阳大长公主谋反事败,身死。帝念其情,下旨葬于南陵。   谋反完结,叶慎隐姓埋名离宫修养,不久,王丞相离职,追随前去。   经过叶慎的铁血政治,叶薰的叛乱惨死,南召上下对我心悦诚服。陆朝华也终于正式成为后宫之主,但我始终不知陆朝华为何会那么及时赶到京都,也不明白他说的棋子。   陆朝华对第一个问题很快解答,他领兵夜袭时,他发现叶薰与西阈的密件。于是令右将军据守边城,自己率领一千轻骑秘密返回。谁料中途收到我的密信,于是改变策略,来了一出反间计。   “如果出征当日,我不给你真的解药,你是不是真的会反?”听完之后,我疑惑甚深。   陆朝华模棱两可:“皇上不会不给臣解药,而臣自然不会背叛。”   我挑眉盯了他半天,换了个问题:“那荷香?”   陆朝华沉思良久。   “你之前说的喜欢的宫女……”我抱着双手,神情不爽,“是荷香?”   陆朝华笑了,“臣从未说过喜欢上宫女。”   我眉毛一拧,正待发作,却忽然想起当日对话,他真的没提过这一句,“那荷香……”   “她本是叶熏的人,私下想为叶熏讨好于我。我将计就计,所以周羡才以为我真心投靠,否则一封密信,他不至如此信我。”   我好奇荷香究竟怎样讨好于他,又要开口,却见陆朝华凤眸微挑,“皇上是不是觉得很闲?”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朕……”   陆朝华凑近我,眼中光华尤为魅惑,“闲的话,不如早点生个太子为皇上分忧?”   我咽了口唾沫,正要逃,被他一下揽住,顺势压倒。我怒喝:“骠骑将军!你竟敢强、暴朕!”   “嘘!”陆朝华解衣,做了噤声的手势,“皇上,这等事,还是不要嚷得后宫皆知了……”   “唔……”   此间动静愈小,寝宫外某个听墙角的老头,一双细眼爆射出激动的精光,奋笔疾书:南朝有大将,下了战场,上龙床!   太史监温情批注:勇猛无双,好儿郎!    ☆、修仙不如做条狗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确认无能的我,不是个写短篇的料……   修仙不如做条狗   文/九锡少女   故事简介:新得来的京巴狗不仅能力压猛兽、指地骂天,最后……居然半夜三更压上了主人的身!简直分分钟开启人生新境界!   【1】   整个京城都知道,濮阳候赵之琮在京郊围猎回来后,就特别宝贝一条京巴狗,逢人就说,这条狗救了他的命!   对于这样的情况,秦太医是想笑又不敢笑,忍了半天才转过身,无比认真地看着赵之琮及他的狗,肯定道:“侯爷,你的狗没有生病。”   眉似墨描,唇如点朱。赵之琮不愧宗室子弟的名头,生得一副标准的纨绔皮囊。此刻他抱着狗正襟危坐,脸上仍是十分担忧的神色,“可是……秦太医,我时常看见大白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说着,他将那条软若棉花的小京巴放到地上,抓起一只前爪指天,一只指地,一本正经道:“比如……我家大白,好像在骂天?”   秦太医嘴角抽了抽,一条狗违背自然规律用双脚站立也就算了,还被主人摆出这样奇特的姿势,他仿佛从小狗黑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生无可恋。但对面的赵之琮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又将那条狗侧卧在地,一爪托腮,一爪在身上挠啊挠,仿佛贵妃卧榻。   “秦太医,大白没事的时候还会这样。还有……”他说着又要换动作,眼见他那条救命恩狗任他翻来覆去的折腾,秦太医连忙出声打断,“侯爷,你这条狗真的没病。”   “真的?”赵之琮有些狐疑,抱起大白瞪大双眼对它瞅了又瞅。四目相对,大白水汪汪的眼睛转了转,耷拉下眼皮,少顷,又抬眸瞟了他一眼。   秦太医揉了揉眼,刚才他似乎看到大白翻了个白眼?   “秦太医。”赵之琮皱着眉,叹道:“那我家大白为什么总不开心?”   “……”   被你那样折腾,我要是条狗我也不开心,而且,我一个太医,你让我给狗看病,还问我它为什么不开心?!   秦太医表示,他也不开心。但赵之琮的话,他得回。   微风吹拂,窗外荡入几片妖娆的桃花。春天了,又到了这个骚动的季节……眼前的京巴狗毛色雪白,体积圆润。秦太医想了想,捋着一把美须,高深莫测的下了诊断。   ——“大白大约是发情了……”   ……   于是乎,京城又出了新鲜事——濮阳侯赵之琮要为他的救命恩狗“选婿”!   养狗的人纷纷来碰运气,不养狗的也四处买狗来碰运气,一时间,京中连条流浪狗都看不到,狗的地位迅速攀升。   然而面对络绎不绝的人群及狗群,赵之琮及他的狗却并不满意。   “这条太肥会压死大白。”   “这条太瘦……”   “这条……狗品不好。”   负责维持秩序的小厮白云倒是见惯了自家侯爷发病,只是好奇的问道:“侯爷打哪儿看出的狗品?”   一旁趴着的大白好像能听懂人言,连滚了两圈,滚到赵之琮脚边,黑溜溜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也在等待答案。   “相由心生。”赵之琮一脸笃定,“长得太丑,所以狗品不好。”   白云:“……”   大白瞟了他一眼,又滚了两圈,在阳光下打了个哈欠。   浩浩荡荡的“选婿”大会开了好几天才结束。赵之琮抱着大白,打算从脱颖而出的七条精品狗里给大白选出最终的如意狗君。   “你们,都有什么才艺啊?”赵之琮威严地问着七条狗。   回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汪汪汪!”   几条狗的主人连忙制止自家宠物,代狗回话。有说会钻火圈的,有说会捉耗子的,但最令赵之琮满意的,是一条喜欢直立行走的。   面对赵之琮不停的怂恿,大白又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大白不愧是宗室子弟的贵族狗,走路自带一股高贵冷艳,只见它昂首挺胸地在七狗面前巡视一圈,玉雪可爱的狗脸竟然让人有种睥睨天下的错觉,少顷,它冷漠开口——“汪!”   七条狗愣了一下,旋即好似受到惊吓般夹紧尾巴就开始四处逃窜,那条喜欢直立行走的,在发现自己跳着走不如跑着快后,也马上改用四脚狂奔起来。   大白回眸看向赵之琮,那眼神竟然有几分不屑,仿佛在说,一群蠢货!   赵之琮:“……”   当晚,月黑风高。   带着对大白“选婿”这事的无比怨念,赵之琮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他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旋即他发现自己的被子在往下滑,他正有些诧异,又感到一个柔软温热的小脚踩在他大腿上,紧接着是肚子,最后来到胸前。   他家大白站在他身上,居高临下,气势凌人,竟然口吐人言——   “愚蠢的凡人!既然你如此在意本尊的道侣问题,那……就由你来服侍本尊吧!”   【2】   赵之琮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能听见一只狗讲话?!   此刻,他正张着惊吓过度合不上的下颌,定定地和大白大眼对大眼。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近日的种种片段——   大白自救了他以后,就显得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格外不一样,不仅对往日的毛球、骨头等失了兴趣,还整日用疑似鄙夷的眼神看他。   他总被类似磨牙的声音吵醒,睁眼就见到大白看似无辜的狗脸。   在窝里找不到大白的时,发现它在无人处,双脚站立,插着腰疑似骂天。   等等……   赵之琮忽然清晰地记起了大白救他的那一刻……   大白本是番邦进贡的小京巴,被皇后姑姑赏给了他。   他刚拿到时,觉得它温顺可爱,尤其一双水汪汪的眼,总透着一股可怜无辜劲儿。他好吃好喝地养着它,可日子久了也难免厌倦——看多了它无辜的眼神也就不再动容,何况它还随、地、大、小、便!   赵之琮陷入了养宠物的倦怠期,这时,他接到了随驾围猎的命令。当晚,皇后姑姑派人来说想见大白,让他围猎时把大白一起捎上。   于是……在所有人都带着凶猛猎狗威风堂堂去狩猎的时候,他身后就跟着这么一只短胳膊短腿的小京巴,这奇异的画风立刻遭到了诸多贵族的耻笑。   当然,这不算丢脸,丢脸的是……他一赌气,竟在围场里转悠得迷路了……   眼看天色渐晚,赵之琮一边呵斥惶惶不安的大白,一边找着出路,万没想到,出路没找到,竟让他找出一只暴虐的黑熊!   当黑熊叫嚣着向他扑来时,那一瞬天地俱寂。恍惚间,他察觉有团柔软的东西撞到了胸口,低头一看,是大白扑了过来,他尚来不及感动大白舍身救主的义举,就见胸口的大白忽然抬起眼。   四目相对。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锋利而悠远。像尘封已久的名剑,出鞘的瞬间斩破无数岁月往事,精丽绝伦,轰然而至。   这不是一只狗可以有的眼神!   在有这个认知的同时,赵之琮发现自己的意识在开始模糊。失去意识之前,他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声怒意勃发、气吞山河的……   ——“汪!”   ……   “汪!”   熟悉的叫声将赵之琮拉出记忆。   眼前的大白鼻翼耸动,似乎不满自己又发出了一声狗叫。从喉咙里溢出几下呼哧声,似在调整声音,它扬起狗脸,抬爪在他胸口不满地踩了踩,“喂,瞪了这么久,你就不能换个姿势?!”   赵之琮看着大白,抬起手,淡定地合上下颌,然后……继续和它大眼对大眼。   大白:“……”   【3】   家里的狗突然变成了一只狗……仙?!而且还跟他说——“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本尊觉得你勉强可以信任,特别恩准你做本尊的男仆!”   “另外,你要是敢不听话,本尊就咬死你!”   大白坐在床上,两只前爪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抱在胸前,圆溜溜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与它形象不符的幽光。   对于这样的威胁,和突然巨变的主仆关系,赵之琮一脸严肃地……认了怂。   因为据大白所说,她本是一个得道女修,修为已至金丹,拥有千年寿元且法力无边。她本名关白,一个月前,和师姐柳媚在京郊发现一处秘境,两人前往探宝,不料途中出了变故,她肉身被毁,神魂飘荡时入了大白的身体。至于大白……在遇到黑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赵之琮听得一脸懵逼,一会儿为大白的死默哀,一会儿又对关白的身世目瞪口呆。   等一下……   千年寿元、法力无边?这不是他那做皇帝的姑父一直苦寻不得的世外仙人吗?   于是,关白眼睁睁看着赵之琮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往她的狗脸上戳了戳,旋即头顶上传来好奇又不太确定的声音:“所以,你是狗……大仙?”   关白自被困在这具狗身体后,就对狗字异常敏感,听他这么一叫,立刻炸毛:“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眼看着一团雪白弓着身体,毛茸茸的脸上小巧的牙呲着,并用力瞪起一双乌黑大眼。在接受了狗吐人言的设定后,这样的画面实在没有什么威胁性,相反,赵之琮觉得这模样实在可爱极了,不由自主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赵之琮!”关白把尾巴一挺,毛茸茸的一团就差没在床上抓狂得打滚儿。她看着赵之琮那张生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的脸,强忍着把要这副好皮囊给撕烂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本尊耗费神魂力量救了你,你就不打算报答本尊吗?!你就没发现自从救你之后,本尊日渐虚弱吗?”   赵之琮一怔,正因为从围猎回来后大白总是无精打采,再加上发现了它奇怪的举动,所以他才带它去看病的,现在大仙这么说,那无精打采就不是他的错觉了?赵之琮一脸诚恳地凑近了,“大仙,我要怎么才能报答你?还有你要怎样才能好起来?”   关白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暗暗咽下一口唾沫:“本尊要吃人……”   “啊?”   关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余音婉转,幽幽地补上一个字:“……参。”   赵之琮:“……”   大仙,咱这一口气……能别拖那么长吗?   【4】   大仙要吃人参,还必须吃有灵性的人参……   人参这东西,从小就身体羸弱的赵之琮不仅见得多,吃得也多,但有灵性的人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嗯,一定是是人参成了精!   关白要是知道赵之琮对此是这样的想法,肯定会不屑地冷哼一声——愚蠢的凡人!   所谓万物皆有灵,草木自然也不例外。一般的草药能供凡人使用,而对关白这样的修仙者起作用的,只有真正吸取了天地精华的灵药。这样的药材对环境和年岁极为苛刻,在凡人界最常见的只有人参,但凡人挖到百年以上的都会奉为至宝,轻易不肯示人。   关白一向机缘甚好,今天才刚刚出门,她就嗅到了灵药的味道,还恰好是在一家药铺,于是她连忙指挥赵之琮进去。   掌柜在听闻濮阳候驾临后,将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赶紧迎了上来:“侯爷亲临,不知所谓何事?”   赵之琮怀里托着关白,高贵冷漠:“没什么大事,就是买点人参。”   “哦,好的好的,赶快去取些来。”掌柜向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等等。”赵之琮明显不满意这样的结果,皱着脸道:“我要你店里那株百年的。”   “这……”掌柜愣了一下,一脸为难地看着赵之琮,“侯爷,实不相瞒,内子身体不好,那株人参是留给她做不时之需的。”   “什么?你是要拒绝我吗?”赵之琮略感意外地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里,药铺不都是给钱就卖的吗?   “这……”掌柜自以为感受到了来自侯爷的威胁,纠结地搓着手,在想到濮阳候乃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儿,京中出名的纨绔之后,口风松动了:“小的斗胆问一句,侯爷买这百年人参有何贵干?”   赵之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怀里的狗,一本正经,万分诚恳:“喂狗。”   掌柜:“……”   ……   就这样,赵之琮被掌柜半请半轰的赶出了门,同时还要饱受脑袋里关白气急败坏的叫骂,哦,关白说这叫神识传音——“赵之琮,你这个猪脑子!你就不能说自己要吃吗?!”   赵之琮挠了挠头,对着关白开口道:“可是我说是实话啊……”他顿了一下,又好像是给自己鼓气似的说道:“而且,皇后姑姑一直教导我不许说谎……”   关白:“……”   赵之琮在街头旁若无人地和关白对着话。不过,一个是在传音,一个是开口说话,这画面落到外人眼里就变成了——濮阳侯抱着他的狗在自言自语……于是,众人对于当街发病的小侯爷避之不及,这一避,就避出了一条道,好巧不巧,就撞上了齐王世子陈玮。   陈玮也是京城的纨绔之一,和赵之琮本来没什么仇,只是,同样是宗室子弟,同样不学无术,赵之琮硬是凭着长得好获得了帝后的喜爱,这……就有点太不公平了!   是的,陈玮对赵之琮有种迷之敌意,此刻好不容易见他独身一人当众犯蠢,自然忍不住要去踩两脚。   “哟!这不是赵侯爷吗?”陈玮示意几个家丁围住赵之琮,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听说你最近病得不轻啊?要不要我给你医治医治?”   “咦?”赵之琮一脸迷茫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不由更加迷茫了,“没听说你会治病啊?”   “……”这个赵之琮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浑身一股傻劲,本来陈玮都不想欺负他了,结果一见到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心里的嫉妒就止都止不住!向家丁使了个眼色,陈玮向赵之琮逼近,松了筋骨,就要挥拳上去,“本来不会,最近刚学……”   “啊——”他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暴发出一声惨叫。陈玮只觉脸上被一股大力横扫而过,轰地一声就飞了出去,等他颤抖地爬起来,就发现家丁们也都被打翻在地,再一看,他们的脸全都肿得老高。陈玮忽然察觉自己的脸也火辣辣地痛,伸手一摸,再次惨叫,他,他……手上竟然全是血!   陈玮畏缩、不甘、又疑惑地看着赵之琮,他仍抱着那条狗,并企图过来扶他,“世子,你没事吧?”   陈玮赶紧后退两步,真是奇了怪了,他明明还没靠近赵之琮,怎么突然就被打得这么惨?而且,到底是谁打的他?陈玮恨不得把赵之琮盯出个洞来。忽然,赵之琮怀里的狗抬起了头,一张狗脸竟然透出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它对他叫了一声——“汪!”   那瞬间,陈玮只觉一股巨力铺天盖地向他压来,他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连滚带爬地退了一丈远,才能勉强起身。他吓得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哆哆嗦嗦地叫着:“见、见鬼,跑、跑!”这便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关白看着这群跳梁小丑,连白眼都不屑一翻,只自言道:“本尊的人,也是尔等区区凡人可以欺负的?!”   赵之琮再迟钝此时也回味过来,刚才陈玮是要打他,结果被关白施法收拾了一顿,他摸了摸关白的头顶上的毛,“大仙,真是太谢谢你了!”   “……”关白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还在传音,所以她的话已经被赵之琮听到了,心里一跳,惊得老脸一红,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   “赵之琮,你要谢就谢,能不能别模本尊高贵的头?!”   【5】   没买到灵药,还因为收拾陈玮耗费了本就所剩不多的神魂力量,关白愈发没了精神气儿。这可急坏了赵之琮,不仅自己天不亮就抱着她找人参,还指使白云及府里众多小厮去寻。   也不知是不是好机缘都用光了,接连几天,百年人参倒是不少,就是不合适。关白说,凡人不会储存,放置太久,已失了灵性。   赵之琮心里愧疚,企图用暴力手段把药铺那只人参拿回来,结果刚走到门口,关白说,里面已经没有灵药味了。   赵之琮心里难受,眼看着关白日渐虚弱,他却无能为力……垂头丧气地回府,却遇上皇后身边服侍的宫女。原来,他满城找百年人参的举动惊动了皇后姑姑,所以派人来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赵之琮有气无力地应付几句,就把宫女送走了。这时,怀里的关白突然睁开眼,“她身上沾染了灵药的味道。”   赵之琮一怔,“大仙,你是说她身上有人参?”   关白摇摇头:“不,是她不久前接触过灵药,从气味来看,她接触的灵药很多。”   多日的阴霾终于看见了曙光,赵之琮激动之余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天下药材最多的地方不是药铺,而是皇宫啊!宫里的珍贵药材都有专人保管,且以秘法储存!赵之琮恨不得马上跑去找姑姑要点灵药,刚走了一步,他又顿住了,“大仙,你要几株灵药?”   关白往他怀里蹭了蹭“当然是越多越好!”唉,神魂一虚弱,她竟然还会觉得冷了。   赵之琮捂着浑身冰凉的关白,若有所思。   当晚,赵之琮从温暖的被窝离开,把关白严严实实捂住后,他就去院里冲凉水。   赵之琮从小因为世家宅斗早产,母亲更是生下他就去世了。他一直体弱多病,长大一点虽然稍好些,但隔三差五还会病上一两回。后来他父亲战死,皇后姑姑怜他孤儿无依,更怕他劳累生病,硬把他养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   当然,他的身世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体不好,很容易生病,一旦生病,姑姑就会给他送好多好多药材来!这样,关白就能恢复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之琮哆嗦着在院里撑了一夜。好几次,他都想放弃了,但一想到关白一次又一次地为他化解危难,他就走不动道,硬是咬着牙撑下来。   等手脚并用地爬回床时,他只觉得头昏脑涨,等摸到关白好好地躺在床上,并用刚睡醒的黑眸略带迷茫地看他时,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等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他感到有人在喂他药。赵之琮勉力睁开眼,白云端着药碗跪在榻前。他正想问关白在哪儿,就听枕边一阵耸动,旋即他对上熟悉的黑眸。   白云委屈地告状:“侯爷,大白好凶,它非要待在你床上。我们捉不住它,又不敢伤它……”   赵之琮正心中一暖,结果脑子里又响起了关白气急败坏地叫骂——“赵之琮,你这个猪脑子!你直接去找皇后要人参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把自己弄病?!”   看着关白气得浑身毛发都仿佛要炸了似的,赵之琮就想给她顺顺毛,但他使不上劲只能作罢,“关白……”他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晦涩难听,而且喉咙痛得厉害,但他还是看着关白,坚定地说:“我……想给你更多。”   是的,赵之琮虽然有时傻乎乎的,但他不是不懂。他知道,他直接找姑姑要人参,姑姑会给,但不会太多,而他如果生病了……姑姑就会对他的要求无不应允!   关白何其聪慧,赵之琮这番苦心她自然早就明白,只是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竟会在他昏倒期间,焦虑不已,脾气急躁。   两人之间的莫名情愫白云完全看不懂,他只看见——他家侯爷病得更厉害了,一醒来就跟狗说话,还给狗取了个新名字?   呜呜呜……谁来救救侯爷吧!   【6】   濮阳候生病了。秦太医诊断他是风寒入体,结果吃了几天药,不仅风寒没好,还牵动了他的陈年旧疾,就此缠绵病榻。这可急坏了皇后,从宫里赏下的药材成天流水介儿的往侯府里搬。   赵之琮整日烧得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清醒些时,就让白云把送来的药材堆成山,让关白挑一挑哪些有灵性。宫里的珍稀药材自不是外面可比,赵之琮现在已经知道关白之前说要找人参,只是因为高年份的人参相对好找而已,其实,所有药材只要年份高且保存得当,都可能还有灵性。   等关白挑完灵药,他就恳求关白把送给他喝的药倒了。理由是病程延长,可以拿到更多灵药。   关白一爪摁着株雪莲,尾巴一挺,怒气冲冲:“再不吃药,你是要等死吗?!”她天天守在旁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个人为了给她更多的灵药,只要在清醒时,他就会把药倒了,然后伪装成喝过。她先前不阻止,的确是有私心,只是现在……   看着病了半个月,几乎瘦脱相的赵之琮,关白忽然心软又心痛,半晌,她扬起脸:“现在的灵药已经够了!”说完,她盛气凌人地剜了他一眼,“你赶快给本尊好起来!本尊才不要一个病怏怏的男仆!”   面对关白日益暴躁的脾气,赵之琮无力地笑了笑,然后放心地又睡了过去。他底子不好,之前又自己耽误了病情,所以即便是从那天起恢复了正常吃药,也收效甚微。整日里他不是在睡就是吃药,吃完药后又没胃口吃饭,导致身体更虚,身体一虚,就更加好不起来了。   这天夜里,他又一次寒战高热,他想出声喊人,但是意识像飘在云端,他怎么都抓握不住,只能任它沉浮。身下的锦缎一定湿透了,不然为什么他在昏迷中还觉得冷?他的嘴唇一定干裂了,不然他为何觉得既渴又痛?   他这么浑浑噩噩地想着,忽然感到一股清灵温热被渡到了他嘴里,那股温热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往下,很快就熨帖了全身每个角落,犹如撕开浩瀚苍穹的破晓之光,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努力地撩起眼皮——   黑夜里,毛色雪白的京巴死气沉沉趴在他枕边,而面前,一位少女轻轻将唇贴着他。她的身体若隐若现,整个人好似没有重量随时可以飘荡离去。似察觉到他的清醒,少女蓦然抬眸……   四目相对。   少女的眼眸澄净而明媚。少顷,她不满地挑了挑眉,纤手一抬,赵之琮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次陷入了人事不知……   ……   自这晚后,病入膏肓的濮阳候,忽然焕发了生机。   对于秦太医的啧啧称奇和白云的欢天喜地,赵之琮没空理会,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摇醒关白!   “赵、之、琮!”   在听到关白咬牙切齿的声音后,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戏文里那些妖精救了人以后,要么修为尽费,要么就灰飞烟灭。他是真的害怕关白也这样。   “你给我放手!”关白满是怒意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赵之琮蓦然发现自己双手架在关白腋下,迫得她不得不双腿直立。四目相接。他脑袋里一下掠过了昨晚的画面,他忽然无比深刻地意识到关白是个女的……那……   唔,他是不是在轻薄她?赵之琮赶紧松了手,结果关白站立不稳,一下滚到了地上……   静了片刻,关白猛然炸毛:“赵之琮!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对不起……”赵之琮手足无措,想伸手去给她揉揉,又被她怨念的眼神给堵在半途。半晌,他非常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岔了话:“所以……昨晚果然又是你救的我?”   这个话题真是岔得十分失败!   关白本来预备死活不承认这事,但万万没想到,一时气恼她就又暴露了!唉!关白看着凑近的赵之琮,白眼翻得快要冲出天际。她一介修炼百年的金丹尊者,如今突然对一个毛头小子产生悸动……这真是丢尽老脸!   “那个……昨晚我看到的,唔,是你?”面对关白的默认,赵之琮有些扭捏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他们都同床共枕好久了!   一提到这个,关白觉得老脸要烧起来了,好在大白有毛看不到,她就哼了一声扭过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安静的空气里,甚至能听到彼此略快的心跳声,暧昧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游荡。赵之琮看着关白的身影,夜里的她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散去,他真怕有天她忽然就消失了,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握住她的前爪,“关白……如果你要恢复人身,需要些什么?”   关白心里一跳,猛地看向他,赵之琮被她看得脸红,嗫嚅道:“我的意思是……你总待在狗的身体,会不会不习惯……”   “……”这么久了才突然来问她待在狗身体里会不会不习惯?呵,真当她修炼百年是白活的?!只是……   “我的肉身已经被毁了。”关白提到这个问题有些冷静下来,可当她看到赵之琮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还是忍不住说:“不过,如果要恢复人身的话,我需要一具刚刚断气且有灵根的身体……”   赵之琮的眼神亮了下,旋即疑惑道:“灵根?”   关白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华光,随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赵之琮的脸,“是的,凡人中有灵根的人才能修行。但凡有灵根的人,总是长得特别好看。”   比如,你……   剩下的这一句,她没有说出口。   【7】   濮阳候大病初愈,又开始折腾。   这回,竟然满京城找起了……刚断气的女尸?还要美貌的?众人对小侯爷的性取向,不对,嗜好,感到惶恐。   不过,惶恐归惶恐,重赏之下必有……女尸。   卖尸的是个老鸨,她重金买回来的姑娘得了急症,药石无灵,通知赵之琮的时候,姑娘才刚刚离世。   听到是急症而死,赵之琮本来不想要,可对方说那姑娘漂亮得不似凡人,他就去瞅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几乎立刻肯定这个姑娘有灵根,因为她实在……太好看了!   “这位姑娘,对不住了,我家,唔……关白会好好照顾你的身体的!”赵之琮心中默念着在棺材前拜了拜,便兴冲冲地让人抬着棺材赶紧回家了。   他欠关白那么多,这次,一定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在赵之琮的想象中,关白恢复人身一定是个大场面。所以摆好棺材后,他立刻关紧府门遣散下人,这才兴奋地去找关白。   于是,午睡被吵醒的关白,突然被激动地告知,院子里有个新鲜肉身,有灵根的那种……   什么?!关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尚在惊愕中,赵之琮已经抱着她跑到棺材前。   不对,赵之琮只是个凡人,他的眼光哪作得了准?在那口棺材打开之前,关白心里还这么想着,但是……   厚重的棺木缓缓拉开,棺中的女子一身红衣。她肤白似雪、红唇翘鼻、眉目……   她蓦然睁开双眼!   女子睁眼的同时,一股力压山河的磅礴气势从她身上迸发而出!   “闪开!”与此同时,怀中的关白猛地发出一声厉喝,赵之琮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拽,一下子跌出好远。   红衣女子自棺中徐徐起身,眉目妖娆,看住摔落在地的关白,红唇荡起一抹艳丽无匹的笑——   “关白师妹……”   “你藏得可真是……隐蔽呀!”   【8】   准备的大惊喜突然变成了太惊悚!   眼前的场面已是剑拔弩张。   半空中,女子红衣飘然,凭空而立。她是之前和关白同探京郊秘境的师姐柳媚,那日,关白自弃肉身携秘境灵宝“摄魂铃”潜逃,她苦寻多日无果,若不是赵之琮四处寻找美貌肉身,她还真想不到,关白竟然会躲在一条狗的身体里!   地下,关白呲目欲裂,雪白的毛发几乎被削掉一半,地上一片狼藉。   半晌,柳媚打破沉默:“师妹,你我到底同门一场。今日只要你交出‘摄魂铃’,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你我还有同门情谊?”关白闻言,不由冷笑不止:“柳媚,你在京郊秘境引我触动机关,让我肉身尽毁,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柳媚目光嘲讽地将她打量一番,挑了下眉:“就凭你现在的实力,难道还妄图和我一战?”   关白毫不示弱:“谁输谁赢,不战怎知?”   “哈……”柳媚嗤笑一声,随后眸中冷光霍然,“何必要战,我只需……”她说着猛然抬手向关白背后一抓。   事发之时,赵之琮就被关白用法力故意震到角落,他明白关白要保护他的心意,所以从爬起来后就没再动作。此刻,柳媚却突然向他出手!   排山倒海的锐气直冲过来,就在要接触到的刹那,赵之琮眼前猛然一亮,旋即,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眼前地动天璇。   等稍微反应过来后,赵之琮才发现自己周身凝聚了一层白芒,似乎是个保护的光罩。   “快跑!”耳边传来关白焦急地叫喊,他无暇多想,赶紧向门口跑去,哪知,周遭突然白光大胜,整个侯府仿佛被罩上一层结界,瞬间把他所有方向堵死!赵之琮不由脚步一顿,而方才那股锐气已再次冲来!   “砰!”伴随着天地变色的巨响,光罩猛地破裂,施法的关白心口一甜,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而抬眼再看时,她辛苦保护的赵之琮,果然已被柳媚抓到了手里!   赵之琮毕竟只是个凡人,柳媚要抓他,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将他上下打量一眼,柳媚笑意渐起:“哈,师妹你果然动了凡心!否则,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的肉身不用,却甘心屈居一条狗?”   “如今,我抓了你的软肋,你还不快把‘摄魂铃’速速交来?!”   柳媚的话,赵之琮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他只知道,眼下形势危急!这个柳媚的话,万万不能信!关白只要把那个“摄魂铃”交出来,他俩肯定都要死!   是的,赵之琮虽然偶尔犯傻,但不代表他没脑子,身在世家长得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懂人心?所以他大叫一声:“关白你别管我!赶快跑!”   哪知他话音刚落,柳媚和关白几乎同时呵斥起来——“闭嘴!”   “……”赵之琮顿时受到一万点伤害值。   【9】   关白闭眼复又睁开,似是下定了决心,她扬起脸,定定看向柳媚,“你要‘摄魂铃’我给你便是!”   柳媚拍了拍手,娇声一笑:“师妹果真有情有义!”   关白没理会她,自顾自闭上眼,少顷,狗狗上方现出一个隐约的人形,至凝实到半透明的程度。   这是赵之琮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看到关白的神魂——杏唇秀鼻、眉眼娟丽,她美丽得仿佛一朵初发海棠。   关白伸出手,掌中躺着一枚精巧的铃型物,一股古朴之意扑面而来。柳媚大喜,当即出手抢夺,关白闪躲不及,竟然让她一举得手!   “哈哈……”柳媚将“摄魂铃”抓在手里,不由大笑出声,她笑得张狂,一张漂亮脸几乎扭曲,“既然灵宝我已拿到,那么,关白,你去死吧!”   “我一个人实在太孤独了……”关白冷冷看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不如,师姐你陪我好了!”   “你……”柳媚心中蓦然一沉,伴随着阵阵震慑神魂的铃音,手中的“摄魂铃”骤然爆发出一股可怖的能量,这能量竟然透过她的皮肤,一点点钻进她的神魂,让她不得动弹!“关白!你要干什么!”   关白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灵力,仿佛衰败之前的最后荼蘼。“‘摄魂铃’已经被我炼化,现在我要它自爆!”要知道她这段时间的灵药可不是白吃的!   柳媚万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之内关白竟然能将灵宝炼化!   她不知道,那“摄魂铃”本就属于魂器,需要靠神魂操作,关白天资优异,此番又失了肉身,自然炼化加快。   “你想同归于尽,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柳媚一边费力将神魂收缩,调动全身灵力企图将弃身而去,一边企图打乱关白,“自爆之后你必死无疑,到时我就杀了你的情郎!”   灵宝自爆,这样的威力其实还不足以让一个金丹修士暴亡,但发动此技能的关白却必死无疑!“摄魂铃”与她神魂相连,她如今又只剩神魂,自然只剩下灰飞烟灭的下场。可是……她关白不打不胜的仗!她手上不停,嘴里回道:“哼!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初秘境机关启动,你也是身受重伤才逃出来的!否则怎么会一连两月都寻我不到?!”   两人斗法斗嘴一刻不闲,她们嘴里蹦出的内容让赵之琮心惊肉跳,他忽然意识他可能要失去关白了……他正沉浸在无尽悲哀之中,忽然发现柳媚的身体上方竟然有类似人形的透明物在缓慢凝聚,她竟是要挣脱肉身?!   赵之琮想都没想,当即扑了上去……   “赵之琮!”伴随着关白焦急呼喊,一阵狂暴的力量轰地一声炸开了,刹那间,天地寂灭。   ……   “赵之琮……”   熟悉的声音温柔地一声声唤着他,将他从无尽的虚无中拉扯回来。   赵之琮勉力睁开眼,他看见了关白已经淡得透明的神魂,他想说话,但是奈何他根本没这个力气。   “柳媚已经死了,当时要不是你扑过去,她的神魂可能已经逃走了。你现在受了灵宝自爆的波及,要不是我与“摄魂铃”神魂相通,恐怕也控制不了它自爆的程度……”关白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给他听,赵之琮却使劲地眨眼,直直地望着她。   关白渐渐地停了口,赵之琮发现她的神魂又淡了一些,心中终于止不住地涌上悲凉。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我所在的修仙界充满了虚情假意,所以我一直不敢对你袒露心扉。”   其实不用她说,他也已经明白了,他是不怪她的,她终究本性善良,没有对他生出杀心,反而……   “赵之琮,我从来没有过爱情,我不太确定,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关白微微笑了笑:“如今我没了修为,魂魄会自入轮回。你我有缘,终会再见。”   她的轮廓渐渐失真,好像一点点融进了风里,终于飘散而去。   赵之琮的眼角早已被泪淌湿,他却浑然不觉。   何必要靠缥缈的缘分?   他费尽力气动了下手指,手掌下“摄魂铃”细小的残片反射阳光,古朴之意扑面而来。   关白,我会去寻你的。   然后,永生永世,不分离。   【10】   百年光景转眼即逝。   濮阳侯府如今已改叫了永安侯府。   安置下人的厢房里有个老人。老人须发皆白,满脸褶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被个中年男人细心照料着。   老人的嘴里一直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中年男子凑近了些,“爷爷,你在说什么?”   老人气若游丝,勉强睁开的浑浊双眼像是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侯爷,侯爷他……是不是回来了?”   重游故地正站在院里的赵之琮脚步一顿,凝神一探,那房中快要离世的老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跟随他多年的小厮白云……   当初关白和柳媚在侯府一战残留了诸多灵力,白云一直守着这里可能受了些裨益,所以长寿至今,也算是得了善终。   房中传来断续的劝慰声和咳嗽声。   赵之琮叹息一声,转身离去时,却有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撞了过来。他身形一动轻易避过。   少年只觉眼前一花,稳住身形后,忙疑惑的回头打量,“你是谁?”这个青年面如冠玉,气质华贵,可他确信永安侯府没有这号主子。   赵之琮看着他和白云五分相似的容貌,微微一笑,“我是一位故人……”   少年皱眉还欲再问,房中忽然暴发出哭喊——“爷爷!”少年神色一紧,再顾不得问他,转身急匆匆跑了,嘴里叫唤着——“曾祖父!我来看您了!”   赵之琮笑着摇了摇头。   凡尘世事,皆有宿命,如今,他也该去寻自己的宿命了。   于是,从京郊秘境得道出关的赵之琮踏上了漫长的寻觅之旅。   春天,花瓣落在他发上,他会驻步停留,对树笑问,“关白,是你吗?”   夏天,湿滑的草地里一条蛇向他发起攻击,他会摸摸它的头,笑问:“关白,是你吗?”   秋天,南飞的雁子路过,在他头上留下纪念,他会仰头,笑问:“关白,是你吗?”   冬天,他不慎掉入猎人的陷阱,他会凝视夹着他衣摆的捕兽夹,笑问:“关白,是你吗?”   ……   就这样,赵之琮寻觅了很久。终有一天,他在路过南方一座小村庄时,被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咬住了下摆。   赵之琮弯下身,惊喜地伸出手,“关白,是你吗?”   狗愣了一下,旋即好似被他吓到,叫唤两声跑开了。   赵之琮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半晌,淡淡地叹息一声。这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鞋……   “你是在找我吗?”   赵之琮豁然抬眸,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颤抖着双唇,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关白,是你吗?”   抱着小狗的少女细眉一挑,上前一步抓过他手,杏唇微张,轻轻咬了上去,她抬眸一笑,春光明媚。   “你说呢?”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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